卢栎娓娓道来,声音轻缓,并未有指责之意,余老却瞬间眉头一皱,精神紧绷,弯下|身去看那处伤口。
半晌,他转过脸来看卢栎,眼神有些复杂,似有欣慰有激动,独独没有不快,厌恶。
卢栎心下松了一口气,这位老先生资历好像很深,得罪了不太好,可事实证据一定要坚持,现在看……他是碰到明理之人了。
余智叹息了一声,“唉老了,不细看真能忽略一些事,还是你们年轻人好,眼睛利。”
“爷爷才不老!爷爷刚看,这些不知哪冒出来不懂尊老的年轻人就蹦出来,不但打断爷爷验看,还恶状相逼,现在竟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大放狂言,真真可笑!”一直在余智身后抱仵作箱子的少年说话了,表情非常不高兴,话也说的很不客气,“爷爷做仵作近五十年,什么死验不出来?教出来的徒子徒孙不知凡几,连大理寺堂官见着爷爷都得客气着,哪个山里来的无知小子也敢妄言,爷爷可别太给他们脸了!”
说完他冲着卢栎扮了个丑丑的鬼脸,“还是京里的白哥哥好,聪明懂事又温善,爷爷咱们赶紧回京吧,不要在这破地方浪费时间了!”
少年像个炮仗似的说了一通话,卢栎才突然想起自己与沈万沙进来时,余智老先生好像连仵作箱子都没打开,而他老人家,是被沈万沙硬生生从床关拽开的……
原来人家还未验完!
怪不得……
卢栎有些脸红,“这位小哥说的对,确是我们不对,打断了老先生验看,若老先生继续,定也能发现疑点。”
余智挥挥手,“不说这些,你过来接着看,说说你的猜测。”
卢栎上前,余智身后少年不满,余智拉长声音略带压迫的唤了声他的名字,“王良——”
这个少年,也就是王良,立刻不敢说话了,束手退到一边,不过看向卢栎的目光还是有些不善。
赵杼见卢栎不用仵作箱,早就将箱子放在地上,抱着胳膊站在他身侧。卢栎验尸时他并不出声,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卢栎每一个动作,心绪随之起伏,觉得世间再没有像卢栎一样的少年,俊秀,聪慧,专注,阳光……没有任何人,比卢栎更合他的眼缘,让他想这么一直看着,贪婪的不想错过半分。
他仍然想让卢栎亲口说出喜欢他,可有些以前意识规定的其它东西却渐渐淡化了,现在,他下意识认为,冒犯卢栎就是冒犯他自己,非常不值得原谅。
遂他瞥了王良一眼,淡漠,寒凉,像看一只将要踩死的蚂蚁。
卢栎知道误会产生,可现在不是时候,想着以后有机会再挽回,偶然间注意到赵杼视线觉得不对,怎么杀气那么重!
赵杼武功高强,脾气不怎么好,卢栎亲眼看到过他杀人,还不只一次,他知道赵杼完全做得出来这种事!
跟他不一样,赵杼好像没有明显的生死道德观,好像站的高高在上,觉得谁该死就会毫不犹豫动手。相处时间没多久,卢栎改变不了他的三观,却想影响他的行事做风。
“赵大哥——”他软软的呼唤赵杼。
赵杼是他的朋友,他失去记忆,不知从何处来,去往何处,不知道之前的岁月里是否手染鲜血,卢栎只想把他想象成一个坚毅勇敢的战士,纵使手染鲜血,也是为了保家卫国,一点也不希望他是个随心所欲的杀人凶手。
看到卢栎眸中肯求之意,赵杼怔了一瞬。
少年心地纯善,有着非黑即白一样纯粹的善恶观,这样的纯粹有时是吃不开的,因为天下之事并非如此理想,有很多灰色地带,有很多暗里形成的规则,他总这样一定会吃亏。
可见过太多黑暗,赵杼很珍惜这种纯粹,很想保护这种纯粹,所以有些事他不想让卢栎看到。
他要有心收拾别人,何需亲自动手杀人?那个山阳的仵作王得兴,卢栎觉得人没错,甚至还可怜,可他就是不爽王得兴与卢栎对着干,还不是暗里将他逐出山阳县,不能再做仵作一行?
遂赵杼唇角轻轻挑起,面色和缓的冲卢栎点了点头。
赵杼说话算话,但凡答应了的事,一定会做到,卢栎顿时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