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系中毒而死。
白时的话刚刚引发围观众人的激烈讨论,卢栎就指着棺材里的人说了句:他不是你父亲。
现场顿时被震的鸦雀无声,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棺材里的不是老堡主……这是真的么!!
所有人都支楞起耳朵,认真听卢栎接下来的话。
卢栎想着钱坤收集来的温家资料,偏头看向温祁,“我没记错的话,你父亲去世之时,已过了知天命之年?”
温祁仍然沉浸在卢栎那句‘这不是你父亲’的打击里,下意识回答,“我是我爹嫡幼子,生我时他已是不惑之年,若能活到现在,他已过了花甲寿辰。”
“所以棺材里这个,不是你父亲。”卢栎指着棺材内尸骸,“堡主且看——”
尸体入土数年,皮肤血肉几乎分解完毕,露出森森白骨。有衣服遮掩的地方暂且不提,只说这头骨,已经是骷髅的样子。
眼眶部分是两个黑乎乎的洞,牙齿突出,未分解完的发丝也已脱落,除了少许残留皮肤组织,整个头骨完全暴露,任谁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卢栎指着尸体的牙齿,“第一,第二磨牙牙尖大部磨耗,牙本质点状暴露,”这种磨损程度在现代判定为3级,“死者年龄的最大范围为二十八到四十五岁之间,不可能超过四十五岁。”
“还有这里,”卢栎又指出头骨上的两条颅骨缝,“矢状缝完全愈合,冠状缝,尤其前囟段复杂段这个部分,已经开始愈合,却并未愈合完全,所以……”
“死者的年龄,必然在三十五岁到三十八岁之间,误差不超过两岁。”
温祁父亲生他时都四十了,所以放在棺材里这个,不可能是他爹。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虽然他们有些听不懂卢栎的话,但这样的知识水平,验尸技能简直逆天,太值得膜拜了!
相比起来,旁边那个穿一身白衣,初看姿态气质都很亮眼,细想却好像故意要先人一步看尸体定结论,阻止别人行动一样的白时,就刺眼多了。
这位一直在众人面前刷存感,说什么平王是为了他来的,还要主持开棺验尸,温堡主却没让……所以没堡主没同意,他就用这个办法了么?
若结论果然是中毒而死,的确能显的他厉害,可卢先生却看出这不是温堡主的爹……
有点打脸啊。
“哈哈哈——”沈万沙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他拽着赫连羽衣角,指着白时,笑的捂着肚子,腰都直不起来,“摘星你听到他说什么了么?他说温祁爹是中毒而死,但其实棺材里不是温祁爹哈哈哈哈——”
赫连羽担心沈万沙站不稳跌倒,半搂住他,“嗯,蠢到家了。”
沈万沙看向脸色略黑的温祁,“对不住,不该在这样严肃的场合大笑,对逝者不敬,可实在太好笑了我忍不住……温堡主,你打哪请来这么个活宝?”
祭拜了数年的墓地里埋的竟然不是亲爹,温祁的确很伤面子,可他都召集英雄大会请大家见证挖爹的坟了,面子什么的早就没了,所以心态上还算放的开。
而且他现在心情不好的原因,一多半都是在想,这是谁干的,他亲爹在哪儿!!
所以对沈万沙的行为并没有太多反感,还有那白时,也的确过分了。
之前他派温九闲亲自过去劝白时:反正你也受伤了,需要休息,大冷天的,就别过来折腾了。谁知道白时当面答应的好好,转头就自己跑过来了,当着那么多人,他又不好赶他走。
温祁有些不懂,白时这是图什么?
平王与卢栎一同前来,肩并着肩,态度亲切自然,有心人一看就能看出端倪,他哄人那一招,可不管用了……
白时身体一颤,几乎站不住。
这是他最后一个扳回颜面的机会,没想到还是搞砸了……
他咬着唇,不甘心的看向棺材里的骸骨。
他师从余智,技术几乎是同辈人里最顶尖的,他可以分辨骸骨是男是女,也能看出二十岁和五十岁不一样,可若要精确骸骨年龄……他做不到。
卢栎是怎么看出来的?
牙齿磨损……要怎么界定?
矢状缝冠状缝又是什么东西!
刺骨寒风吹过,白时冷的牙齿打颤,可他却不敢继续丢脸下去了。
他瞪了卢栎一眼,默默退后了两步。
卢栎理都没理白时。他心里仍然很介意白时与赵杼很亲密的事。
赵杼修长眼睛眯起,手指曲起给暗卫发了个指令。
他要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尤其那个叫白时的,到底怎么惹着了他媳妇。
暗卫邢左接到命令,立刻忙碌了起来……
……
“这怎么可能不是我大哥,你是不是看错了!”一个粗壮的声音传来,卢栎定眼一看,是温祁的叔叔温让。
温让身后,百步远的树丛间,有一抹青色身影,看起来很熟悉……
好像是阮英。
他怎么也来了?身体受得住么?
卢栎没理会温让,倒有些担心阮英。他看了眼温祁,温祁悲愤情绪正浓,并没有发现阮英。
沈万沙好不容易找到卢栎,根本看不得卢栎受委屈,从怀中掏出一颗小金球,丢了赵杼一下,示意他管一管,“这是哪根葱?”
赵杼更不舍得卢栎受委屈,一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媳妇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他就不高兴,连眼色都没丢给温让一个,锋利目光直接定在温祁身上,“这根葱——”
温祁立即示意手下把温让控制住,“没什么。”平王他可不敢惹!
卢栎看看沈万沙,又看看赵杼,心内微暖。他们总是这样,无条件的相信他,保护他……
可是他对自己的技术,也是有自信的。
他调整心情,认真问温祁,“你父亲去世时……是怎么样的情况,可有人与他一同出事?”
“我爹去世时,我不在身边,听下人们说,我爹是走火入魔而死,并未牵连他人,所以——”
“啊不对!”温祁还没说完,温九闲突然插话,“有一件事!”
他跑上前与温祁回话,“老堡主去世,停灵七天入葬时,有个忠仆跟着殉身,下去伺候老堡主了!主人们感念其忠心,便把他埋在老堡主身边,您听说后还特意给他造个了墓碑……”
温祁浓眉紧皱,想了一会儿,点头,“的确有这样的事。”
卢栎眼睑微阖,思绪迅速转动,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蹊跷?
“那个殉主下人,埋在何处?”细思之后,卢栎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温祁指着往东百步远的小坟包,“就在那里。”
卢栎看清楚方位,眼睛微眯,“劳烦堡主,那边……也开棺吧。”
温祁脸色更暗,如果……是他想的那样,他可是被人耍的厉害!
他一挥手,立刻有身材健壮的属下拿着工具过去了。
“至于这边这位——”卢栎指着棺材里的骸骨,“虽然他不是你父亲,但裸|露白骨部分全部浅青发黑,生前的确中过毒,而且中毒很深。”
他提醒温祁,“这具尸体埋在本来应该是你父亲的墓地,个中必有隐情。在未找到你父亲,情况未查明之前,这具尸体,还是好生保护,不要让不相干的人破坏为好。”
温祁郑重点头,“先生所言即是,我温家这桩案子,还需先生仗义帮忙,温祁在此先行谢过。”
“堡主无需多礼。”卢栎拱手回了个礼。
那边在挖另一个坟,这边也不方便继续,短暂时间内,大家都闲下来,就等着新坟挖开看结果。
卢栎叹了口气,手抄进袖子里。
这个动作有些不雅,但他实在有些冷。
赵杼拉过他的手,紧紧握在手里。
他的手很大,也很暖,完全包裹着卢栎的,暖意顺着手掌,一点点爬进心间……
卢栎看了赵杼一眼,他舍不得推开。
他怀念这种感觉。
尽管周围有很多人,被看到有些羞耻,可他还是不想放开赵杼的手。
沈万沙本来想过来与卢栎说话,见两个人之间气氛融融,他没不懂眼色的上前打扰,一边捂着嘴偷笑,一边戳赫连羽的腰让他也看。
赫连羽捉住他搞怪的小手,包在掌心揉捏。
沈万沙瞪眼,“你干什么!”
“你不是羡慕别人被牵手么?”赫连羽一脸‘我这不是正在满足你愿望吗’的无辜。
沈万沙想甩开,不过就算穿着紫貂绒,手吹着风也有点冷,这小偷倒是挺暖和……他就没甩开,反而小手顺着赫连羽袖子往里摸,胳膊里面一定更暖和!
赫连羽看着沈万沙,桃花眼里一片温柔。
他是真的没想到,他堂堂墨脱王子,竟然栽到了这个不解风情的小傻瓜身上。
……
温家堡的人干活很卖力,棺材很快被挖了出来。
除了温祁下命令必须在原地守着上一个棺材的,其他几乎所有人,立刻走到了新挖出的棺材前。
这一次,仍然以卢栎为首。
待尸气散过一刻,卢栎上前,弯腰看向棺材里的骸骨。
这具骸骨比刚刚那具裸|露部分更多,身上的衣服几乎都烂完了,周身森白的骨头暴露了约百分之七十。
……大概是两个人衣服不同?料子好的比料子差的更不容易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