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就连某些显德年间的老臣对永安帝登基后,向少去太极宫请安问候的非议不满都少了许多。
好像天家骨血真的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就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不提那些有心人粉饰太平的话,且说陛下明旨已下,最忙乱的除后宫和礼部外,便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家眷。
天子恩德,要带得力臣子公费旅游。这本是一件美事。然而具体落实到各家各户,总会产生许许多多不能宣诸于口的烦扰。比方说携带的家眷有哪些,当家主母去不去,倘若不去,又该准备哪些娇妾美婢去伺候……
好在这些烦扰卫国公府都没有。
既得到了陛下要巡幸骊山的消息,平阳长公主便在家中欢欢喜喜的预备起来。薛衍跟在一旁,时不时给些听起来颇为新鲜有趣的建议。卫国公薛绩看着母子二人忙忙叨叨的模样,心下也跟着欢喜起来。
众人正忙乱的时候,陡然闻听门子来报,只说将作大匠严裕德与其弟严裕本,及刑部几位画师求见。
薛衍闻听此事,猛然想起昨日入宫请安时,永安帝交代他的那一番话。不觉拍着脑门笑道:“瞧我,光顾着去骊山泡汤泉的事儿了,竟然忘了他们。”
平阳长公主也有些忍俊不禁,忙开口吩咐道:“快请到正堂歇坐,预备上好的瓜果茶汤,只说卫国公和世子即刻就来。”
来人答应了一声,忙下去张罗招待。
卫国公和薛衍也忙换了见外客的衣裳,起身去正堂不提。
严裕德、严裕本两兄弟与刑部派来的画师皆端坐在卫国公府正堂上,严裕本左手持着一副用碳条画就的裴十二郎君小像,右手一遍遍的临摹着。时而眉头紧蹙,时而摇头不语。
薛衍随同父亲进入正殿时,一眼便看到严裕本画痴般的模样。
让他想起自己上辈子替剧组做道具时,为了平衡导演和投资方双方的要求,也时常费劲脑汁。
心下不觉升起了几丝亲近之感。
相互厮见后再次归坐,严裕本连最基本的寒暄都没有,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自从见过薛世子画就的小像,严某顿觉惊为天人。实不相瞒,严某这几日也私下临摹过世子画就的小像,可不管怎么起笔着墨,总觉不对。”
薛衍莞尔,笑着回道:“因为这本就是两种画法。”
一语未落,便向严裕本介绍起用碳条画素描的基本要素和注意事项。
卫国公薛绩和严裕德眼见如此,不觉相视一笑。其余几位刑部来的画师见状,也不觉松了一口气。
只觉这位名满长安,身份尊贵又受陛下看重的薛府世子,倒并不是那等轻狂傲慢之人。
薛绩见状,索性吩咐一旁侍立的婢子送上案几、碳条和画纸,笑向众人道:“薛某虽是武将出身,却也明白写字画画乃长久之功,并非空口说就而来。合该边探讨边书画才是。”
众人闻言,皆倾身道谢。遂至案几前照着薛衍讲述的技法一一试过。薛衍也不藏私,至跟前纠正众人的握笔方式和落笔习惯,甚至手把手的一一教导过。
倏忽间半日晨光弹指而过。众画师因造诣深浅与悟性高低皆有所获。其中获益最深的莫过于天资聪颖,且尤为擅长画工笔人物的严裕本。
薛绩在旁静静听了一会子,只觉得薛衍尤为强调写实这一点,倒是与他帐下画疆域图的那些幕僚有异曲同工之妙。
正沉吟间,又有阍者来报,陛下命东宫显德殿宦官至卫国公府传陛下口谕。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卫国公即刻吩咐婢子告知平阳,又命家下人等启中门跪接圣谕。
负责传旨的宦官至正堂上面南而立,肃容通传陛下的口谕。却是永安帝下旨命薛衍即刻入宫觐见。
薛绩与平阳夫妇闻听圣谕,再次面面相觑。不觉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道:“陛下是说……叫衍儿单独入宫觐见?”
那宦官传达陛下口谕已毕。亦知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均是简在帝心之人。遂满面堆笑的说道:“陛下正在显德殿与诸位大臣议事。不知怎么好像遇到了些许症结,陛下说兴许薛世子有解决的办法,遂命下官来卫国公府传话儿。这也是陛下器重薛世子的意思。奴婢在此倒是要恭喜卫国公与长公主殿下教子有方。”
一语未落,又婉拒了平阳长公主邀他吃茶的举动。开口笑道:“陛下还等着薛世子呢。还请薛世子跟下官走一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