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闻言,略微沉吟了片刻。就听薛衍继续说道:“其实修葺温泉庄子的时候,我本来是想着烧瓷做砖的。现下的青瓷白瓷,光滑细腻,触手如脂,而且还能防止屋内太过潮湿。只不过一时没找到契合的磁窑,再者我询问了一下匠人们,也说倘若按着我的要求,长安城左近的官窑皆不成用。我便想着前些时日看大褚地州志,讲述各个州县风土人情,便听说龙泉的土质很好,很适合烧瓷。倘若能在龙泉建一处私窑,就算匠人们还不能将我要的瓷砖烧制出来,先弄出别的好瓷,也不错……”
永安帝摆了摆手,开口笑道:“平阳乃是大褚的长公主,因战功享以亲王爵,卫国公亦是战功赫赫,这点子小事,倒不必在朕跟前儿细说。”
薛衍便故作惊愕的道:“可是舅父,这些生意您可是投了本金的,衍儿合该同舅父说明。再者说来,卫国公府在长安,于龙泉鞭长莫及。哪里比得上舅父是天下共主。只要您一句话,咱们的窑厂从选址到匠人,可就全都有了。”
一句话未落,平阳长公主与卫国公忙呵斥住了,只说薛衍“没大没小”,“陛下面前岂敢妄称‘咱们’。”
永安帝闻听平阳夫妇的呵斥,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道:“无妨,衍儿这番心思朕亦明白,你们也不必如此诚惶诚恐。一家人这么着,反倒生分了。”
不过最终仍是没有答应薛衍的请求。但也透露出将作大匠严裕德掌管将作监,很熟悉这方面的人事。叫薛衍有什么问题去寻严裕德。“毕竟你是他的一画之师,师傅有命,他身为弟子,自然要尽心尽力。”
薛衍的本意也是如此。因而笑着答应下来。
永安帝又问道:“其余都好……不过衍儿方才说的甚么瓷砖,又为何物?”
“哦?”薛衍愣了愣神,转口为永安帝解释起何为瓷砖来。不过解释着解释着,随着永安帝和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说的话又多了。
看着一旁但笑不语的魏子期,薛衍稍稍一愣,旋即开口提及当日在汤泉宫,央求魏子期帮忙弄水泥的事情来。
永安帝闻听此言,反应同乍然听闻此事的魏子期差不多,狐疑问道:“衍儿不是一直赞同术业有专攻么。即使如此,子期乃行军行伍之人,倘若要他带兵打仗,他自是不怕。现如今鼓捣甚么水泥,恐怕子期还不如将作监的一名匠人罢?”
“将作监的匠人们有手艺,自然可行具体之事。但其余的监工管理,乃至戍卫看顾,总得需要一个人。恰好魏将军戍卫长安和宫城,这件事情合该是他的职责。”薛衍解释道。“最重要的,我跟旁人都不熟。倘若一起共事,恐怕没有默契。”
这话倘若是由旁人口中说出,永安帝少不得要怀疑对方是否有结党营私之嫌。不过薛衍行事向来是心直口快,霁月光风,何况卫国公府和镇国公府又有外戚之名,卫国公与镇国公又皆是心里明白的,永安帝也就不大放在心中。
反倒是认真琢磨起薛衍的请求来。
最后到底仍是应允了薛衍的意思。
正事已毕,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子的家长里短,永安帝寻机垂问了太子和卫王的功课。太子勤勉刻苦,对永安帝的问询对答如流,小小年纪,谈及经史子集,也略有些自己的见解,虽然浅显,倒也天真童趣,别树一格。
倒是小胖子卫王,生性惫懒,正是顽劣爱闹的年纪,面对永安帝的考校,很是支支吾吾。背文章也是断断续续,很显然不曾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
永安帝见状,面色难免冷淡下来。卫王颇不服气,看着端坐一旁的薛衍,开口道:“父亲尝跟儿子说,不论习学做事,总该循序渐进。儿子年纪尚小,于读书进学上略有些疏懒,亦是人之常情。听母亲说太子哥哥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不甚喜读书。就连父亲也是如此。可见这本就是我们庄氏男儿的天性。父亲怎可因我读书不好,就不喜欢我?”
永安帝看着神色言语备显委屈的卫王,有些哭笑不得。只听卫王继续说道:“况且孩儿读书略有些不如,却也通读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衍表哥可是比儿子还大上十岁,却连一部《论语》都背不下来。可见儿子进学读书,总归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薛衍不妨自己躺着也中枪。闻听卫王之话,不由瞠目结舌。
魏皇后听着小儿子胡言狡辩,不由得开口斥责起来。
永安帝愣了一会子,忍不住朗笑出声。殿内众人听着卫王的童言无忌,原本也觉得有趣,只是碍于天家威严,不好表现出来。今见永安帝朗笑出声,也都附和着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永安帝也不再斥责卫王的惫懒态度,甚至也劝说了怒斥卫王的魏皇后一回。一众君臣则又开始闲聊别的,即至天色将暗,宫门快要落锁,方才出宫不提。
至后面三五月间,便是薛衍和平阳长公主督办各色匠人修葺温泉庄子。将将至八月中秋节前,沸沸扬扬的修葺工程终于告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