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拍拍心情有些低落的旺财如意,难得柔声安慰道:“你们才化出五脏六腑与血肉,不习惯、控制不好是很正常的,慢慢来,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旺财如意将脸埋在红药膝盖上,声音闷闷的:“可是……可是从前我们都可以自己摁回去的,现在都不行了,我们变得好弱……”
红药继续柔声安慰:“没关系,你们之后还会变得更弱的。”
在血肉经络彻底融合之前,这就是两个普通的、不用睡觉吃饭的小朋友而已……不,就他们那馋样儿,连不用吃饭这个优点都做不到,他原本也没指望他们能强到哪里去。
旺财如意抬起小脑袋,默默盯了一脸恳切认真的红药几秒,然后默契地一齐转身,扑到裴慈的膝盖边,再次埋头求安慰。
旁观了全程的甄大善咽了咽他并不存在的口水,心中先是震惊,然后便如醍醐灌顶一般彻底反应过来——连他自己都是鬼,这屋里能有正常人吗?!
既然不是人,那这钱他还真不好拿回去。他和贾栏山在自家三个娃儿面前都是正经的长辈,是有亲缘在的,暂且可以不提。但这香烛店老板和他们却没有亲缘关系……和贾栏山还有层欠债关系。
阴间有句鬼话叫‘入了鬼神眼,皆是供品’,这话是说,只要被鬼‘神’看中,不是供品‘鬼神’也会让它变成供品,十分霸道不讲理,但阴间本就不是个讲理的地方,真遇上恶鬼厉鬼甚至是统御一方的鬼王,能用供品保下命,不管供品是什么,那都是祖宗积了大德了。
更何况他们这情况又不一样,这钱,是贾栏山送到香烛店老板眼前的,人家本是可以不用管这钱到底是从哪儿来、怎么来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是贾栏山和香烛店老板之间的因果。
他儿女被骗,这是他们家和贾栏山的因果。
他不能因为他儿女被贾栏山骗了,就去和香烛店老板讨要,没这道理。
而且既然香烛店老板不是人,这钱又已经放到他手边了,即便老板是真心不要这钱,他也不敢拿回去还给他的儿女……入了鬼‘神’眼的东西,即便鬼‘神’不要了,那也不是普通人能收的。
见甄大善终于反应过来了,红药这才放心地将柜台上的钱收进抽屉,一边收一边暗自感叹。
他虽不是鬼,却是在陵墓那种极阴之地和千百地缚灵呆了千年的陶俑成精。陶俑在古时本就是陪葬用,多少带点邪,成了精后更是满身邪性,天生吃死人饭,更别提他那把不知从哪儿来的一心护主的大刀。
没个买卖因果关系,真让甄大善将这钱拿回去还给他儿女……那才是害人呢。
“行了行了,你也别这副表情。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会让你家吃亏的。”红药放好钱一抬头就见甄大善皱着老脸满脸苦相,瞧着和贾栏山还真有几分神似,果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
甄大善正在心中脑补他三个儿女接下去勒着裤腰带省吃俭用的苦日子呢,一听红药这话,立马精神了:“怎么个不吃亏法?”
“这还不简单。”红药轻飘飘看向缩成一坨的贾栏山,道,“自然是谁拿了你家的钱,就去找谁讨啊。”
甄大善一拍脑门,直呼‘对啊!’,这罪魁祸首不就在这儿嘛!直接找贾老四讨不就行了!他这猪脑子,真是死了都不开窍!
贾栏山往后缩了缩,颤颤巍巍道:“红……红老板,你刚才说了的,算我已经还清债了……”
“香烛店的债是还清了,不过……”红药露出点惊讶模样,道,“你不会以为,你骗你表哥家的债就可以不用还吧?”
贾栏山呆住了,他抬头看了看一脸认真的红药,又看了看满脸凶相的甄大善,愣了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表……表哥,我……我没钱,你是我表哥,能不能……”
“不能。”甄大善拒绝得十分干脆,凶巴巴道,“我是你表哥,又不是你爹,生前死后都不欠你的,凭什么要用我娃儿的辛苦钱为你买账?”
贾栏山不敢对上甄大善坚定又愤怒的眼神,只能拼命埋头,好在他这会儿已经死了,不然以这角度、这力道,怕是脖子都能埋断。
甄大善只要一想到面前这个口口声声喊自己表哥的货,之前变成他的模样毫不留情地骗了他娃儿们的钱,心里头就一阵鬼火,不过骂人的话他也只会那么几句,先前已经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对贾老四这个老赖皮根本没有半点杀伤力,只能越骂越气。让他好好想想,该怎么说……
贾老四怎么也想不到,因为他,他这个直来直去了一辈子的表哥居然开始动脑子思考怎么才能精准扎中人心、戳人痛脚。
过了好半晌,甄大善脑阔上突然冒出一个小灯泡,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贾栏山,语气有些激动:“你儿子不是挣了大钱吗?还把你的坟翻修得贼豪华,你咋不找你儿子拿钱呐?咋的,他不拿钱给你花啊?”
听了这话,贾栏山猛然抬头,因为发力太突然、太用力,他的脖子如进攻的毒蛇一般扭曲诡异,昂起头后,贾栏山依然不动也不说话,他脸色青白眼珠浑浊,死气沉沉地盯着甄大善,仿佛一具死尸,步步逼近。
即便同为死人,甄大善也被突然抬头的贾栏山吓得倒退两步:“你你你怎么——”
红药冷笑一声,屈指敲上柜台,明明声音清淡,也没用力,却有惊雷威仪。
“在我香烛店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