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眼前窗户被毫不留情地关上,殷悲都还保持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死死盯着里面隐隐约约的身影。
他不过一段时间没来,堂哥院里怎么就……变天了?现在是由一个六岁小孩儿做主了?错觉……错觉吧!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不是错觉。
殷慈的院子已经被红药攻克,照顾殷慈的丫鬟嬷嬷都很喜欢这个勤快乖巧还长得很好看的小书童,渐渐的,不仅是书房里的事务,连殷慈生活中的一些事情也被慢慢长大能做的事越来越多的红药接手。
殷悲也悲哀地发现,他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
不过短短几个春秋,红药对殷慈的私下称呼就从‘公子’到‘阿慈’,对他的称呼也从本就没什么敬意的‘殷悲公子’到连掩饰都不愿再掩饰的直呼姓名喊‘殷悲’。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个敢宠一个敢受!缘分,缘分呐!”殷悲摇头晃脑地感叹完,一转眼就发现那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兄弟好友的二人已经悄然坐上小舟,划出湖岸好一段距离!
殷悲当场跳脚,挥舞着手臂大声冲还在不停往湖中心划去的小舟喊:“喂!哥!红药!等等!你们把我落下了!把我落下了啊——”
小舟不回头,携着两位少年与满篮莲蓬菱角划开青碧清透的湖水,一直往前……
……
“呼——”黑暗中红药猛然睁眼,过了好几秒他才看清眼前熟悉的床帐轮廓,他的脑海中还回荡着殷悲声声‘落下他了’的呼喊。
不知梦到为何处,红药满山烟月香……
红药抬手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正纠结要不要睡个回笼觉,把那过于长的梦给续上,他有些汗湿的手便被拉下,然后下一秒,昏胀的额头上就附上了一片干燥温暖……裴慈力度适中地给他按着昏胀额角。
“睡得好吗?”
红药闭了闭眼:“……还行。”
红药组织了一下语言,准备等裴慈一问,他就将先前做的梦详细说出,结果他都快等得真的睡起回笼觉了裴慈也没开口问。没办法,他只能自己开口了:“你怎么不问我梦到了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裴慈低头,看着红药脸上的疲惫与他已经擦了几次却一直止不住的冷汗,沉默片刻后温声道:“想知道,不过等天亮了再说吧,现在还有时间,你再休息休息。”
因为裴慈低头的缘故,红药也看清了他眼下的青黑:“……你昨晚没睡觉一直守着我?”
裴慈随意地点点头,俯身将手中濡湿手帕放到床头柜:“你之前不也是通宵没睡守着我?”
红药伸指轻轻抚过裴慈柔软眼下:“我又不是人,你不必……”
“和你是什么没关系。”裴慈抓住红药指尖,声音轻柔又坚定,“我想这样守着你。”
红药望着裴慈清隽眉目俊秀五官,眼前却突然浮现那个躺在锦被里,披散着乌发面色如雪地看着他的小小少年……他就像水中月一样脆弱,只需一点涟漪,便会破碎无踪。
红药起身,猛然扑入裴慈怀里。
裴慈呆滞片刻后,手慢慢环住怀中人。
“我们上辈子也认识的。”红药把脑袋埋在裴慈颈窝,声音闷闷软软。
“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面善,像是曾在哪里见过。”裴慈低声道。
“屁欸,你都投胎转世了,还能记得什么……我才是一眼就相中你的样貌气质,想把你骗……请来香烛店打工。”
从前千年同样什么都不记得的红药理直气壮地蹭了蹭裴慈颈窝,继续胡说八道:“你上辈子和我是竹马竹马,六岁开始就天天在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一起习字、一起锻炼身体……后面连睡觉都在一个屋,日夜形影不离。”一个睡床,一个睡踏守夜。
“待在一起的时间比父母都长,结果……”红药语气一转,分外哀怨,“结果后来我发现你是我杀父仇人的儿子!”
“然后呢?”裴慈抱着红药,淡定地问。
红药不满他的反应,恶狠狠地道:“然后我就和你绝交了!”
裴慈一脸了然地点点头:“这样啊……”
红药:“……”哪样啊?
红药有些泄气:“好吧……竹马竹马是真的,我其实是少爷你的小书童啦……才不可能绝交!我们可是、我们可是——”
裴慈抱着红药的手一紧,眼眸紧紧盯着红药轻动的嘴唇,心脏极速怦怦跳,如果他像上辈子那样患有心疾,只怕这时已经犯了。
“我们可是经过了前世今生轮回认证的竹马好兄弟!怎么可能绝交!再来三辈子也不可能绝交的!”红药一手揽着裴慈肩膀,一手拉着裴慈的手一起握拳在空中挥舞,看起来分外激昂。
裴慈:“……”
他这一世分明没有心疾,为什么会突然感觉心脏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