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天色早早就放亮了。
十七郎醒过来的时候,素娘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刚想如往常一般发出一点声响,引得身边的人过来查看,突然又想起这不是在家里了。
临行前,阿母曾抱着他,细细地叮嘱,说他是大人了,以后自己的事情都要学着做起来,不要让素娘太操心,还让他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既然他现在是大人了,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自己穿衣服!
他坐了起来,反手在背,摸索了一会儿,终于解开了肚兜下面的那根带子,但是上面那根,好像有点够不到……
“十七郎,醒了?这是在干嘛呢?”随着咯吱一声门响声,换上了农妇装的陆素娘,拿着一叠小衣服进了屋,看到十七郎已经坐了起来,她走到床前,掀开了帐子一角,才注意到十七郎正板着小脸,双手放在自己背后,一会儿从下往上够,一会儿又从上往下地努力,努力得小脸都要通红了,只看得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素娘,我够不到上面那根带子。”十七郎很有挫败感地回道。
真是伤心,连解个束带都不会的人,恐怕没脸说自己是大人吧。
“既然下面解开了,把它转到前面来,就容易解了。”
十七郎身上的肚兜,一处系在腰间,一处则在腋下,没系脖子处,因为那样做不安全。
陆素娘帮着他转了下肚兜,示意他自己去解。
现在已经不是在家里了,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比起十七郎什么都不会做,自然早早学会各种事情更容易在这祸福只在旦夕间的世间生存。
陆素娘是主母的心腹,知道的事比年幼的小郎君多得多,此时虽心有不忍,依然硬起了心肠,看着十七郎自己脱了肚兜,换上了她早起后匆匆赶制出来的粗布衣裳。
这一路上,他们穿县过镇,行色匆匆不敢稍作停留,到了此地才算真正歇了口气。
等过些时候,十七郎的肤色晒黑些,再剃个与乡间幼童类似的头,就算主母见了都未必能认出来,也就不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了。
更何况,这个村庄称得上整个东乡镇最偏僻的地方,村民们去过的地方最远就是镇上,而且大多是在过年时才去一趟,就算有什么闲话,不过是在村里流转,一时传不到外面去。
陆素娘思量既定,牵了穿戴整齐的十七郎,往堂屋去了。
虽然心事重重,但是她的傲慢架子却一丝不减,阿田的性子她最清楚,若是对她太客气了,反倒是件麻烦事,不知道她会出什么幺蛾子。
既然如此,还不如把她死死压住,让她老老实实地干活。
不过,陆田娘虽然看着蠢,却不肯相信他们是来避暑的这种鬼话,特别是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被陆素娘揪起来赶制衣裳,等看到他们三人都换上了相应的粗布衣裳,不仔细看还以为他们就是村里人时,她就更加不信了。
“阿素姐,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吃过早食,赵二狗下地去了,树儿带着小郎君还有赶车的那位胡伯出门看新鲜去了,她和陆素娘则在家里编草鞋,编了一会儿,陆田娘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了,问道。
“阿田,说你笨你还不算笨,说你聪明你还真是笨。我们都换了衣裳,你还问我们是来干嘛的?这话是能够说出来的吗?我们当然是来消夏的。”陆素娘给了她一个冷眼,继续自己手中的活。
“啊,我忘了,这话说出来就不灵了。不能说,的确不能说。”陆田娘听她这么一说,恍然间就悟了,大户人家的小郎君,比贫苦人家的小娃娃还不容易养活,他们这是打算偷偷在乡下贱养,躲在一堆乡下娃娃间,避开阎王老爷的注意啰。
“阿素姐,既然这样,到时候……”她嘿嘿地笑了起来,言下之意不难猜测。
“放心,只要你这段时间好好地服侍小郎君,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要不是你我是姐妹,你能有机会得到这样的巧宗儿?”陆素娘信誓旦旦地承诺着。
“阿素姐,你放心,就算委屈树儿,我也不会委屈到小郎君。”陆田娘也拍着胸脯保证。
“这不是应该的吗?你家树儿就连我家小郎君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偏偏,陆素娘还不领情,气得她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不过想到以后的好处,她又忍了下来。
阿素姐就是这个脾气,就努力哄哄她,让她开心一下吧。她只能这么艰难地安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