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吹散了血腥味,已经临近午夜,并没有车辆路过这僻静的公路,路旁的草丛里,隐约有小虫的鸣叫声。
天幕犹如笼罩着薄纱,月光温柔的洒下云层,明亮而纯净,这居然是一个难得的满月之夜。
苏禾却没多少心思去欣赏这难得的月色,她跪坐在地上,短短的时间里,就觉得双腿酸疼,但又不能起身——微弱的金光,正从她的指尖,缓慢的注入林玉的伤口里。
这是极为纯粹的神力。能够转换为充沛的生机。吊住了林玉一口气,让他不仅没死,身体的状况还在逐渐好转。
他的唇多了一丝血色,总算看着不那么苍白,笼罩在他脸上的死气也消散了一些,只是这些许的转变,这个躺在血泊之中的人,便透露出一种温润如玉、精致如画的气质来。
他的声音也很温柔:“……不要再陪着我了,如果我死了……一定会吓到你。很晚了,你快回家吧。”
苏禾又想翻白眼了,她敷衍的应了一声,继续注入神力。观察着林玉身体愈合的情况。
最初停下来,只是因为良心未泯。
不过既然这个人已经脱离了危险,苏禾也就趁机试验着自己的能力,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她正凝神注视,耳边却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仿佛饱含无奈,又像是喜悦。细碎的衣料摩擦声中,苏禾低下头,便看到那个还没摆脱危险的人,居然——颤巍巍的,举起了手。
“你干什么?”苏禾可不想自己的一番努力白费,她没多余的手去阻止这人堪称鱼唇的行为,只好不轻不重的斥责了一句:“不要动。”
那只手大约是他唯一还能驱使的,但却也伤痕累累,沾满了鲜血。听见苏禾的话,他顿了顿,随后缓慢的、坚定的,摸上了自己的胸口。
他在破烂的衬衣里翻找着,不可不免的碰到了苏禾的胳膊,就像是触电一样,林玉的手臂颤抖了片刻,低声说:“对不起……”
“我的手上都是血,”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膛微微起伏着:“沾到你身上了吧?”
“没事。”苏禾并不在意,难道他以为,他胸口跟脸上很干净吗?苏禾早就满手是血了。不过她懒得多说。只是又嘱咐道:“你的伤势严重,内脏也有破损,还是不要随意动弹了。安心等救援吧。”
她刚说完,便看到那双沾染着些许血珠的唇,又微微的弯起,露出他脸颊边两个浅浅的酒窝。
他的手重新移动了,谨慎的绕过了苏禾放在他胸口的手掌。在衣兜里,摸出了一枚铁环。
握住了铁环,林玉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将铁环推着,丈量着距离,刚好触及苏禾的指尖时,便停下了这折磨着他身体的举动。
冰冷的金属贴在苏禾的手边了。
它的外表极不起眼,镶嵌了一颗灰蒙蒙的水钻。像是夜市地摊上五块一个的小玩意。
林玉却十分慎重的说:“这个……送给你。”
他顿了顿。像是交托了一件大事,温柔的说道:“这个指环里,藏有我的dna。能够开启我在瑞士银行里的保险箱。我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希望你能收下它。”
“……”
“我叫,林玉。”他又轻轻的笑起来,这一次他笑出了声,仿佛安抚一般,轻声呢喃着:“别生气呀,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为了回报,才会停下来。我、我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什么?”
林玉沉默了片刻,又抬起了手,他艰难的保持着手臂的平稳,将掌心按向了苏禾的手掌——却并没有落下去,只是虚虚的拢着,免得他手中的鲜血,沾染了她。
“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他询问着:“我想要知道……在临死之前,陪伴着我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唯有寂静回应着他的请求。
林玉又等了片刻,实在撑不住,他怅然的吐了口气,将手臂移开,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也不再追问,转而温和的絮叨着:“已经是凌晨了,这里是西城郊,位置偏僻,你是女孩子,夜晚出门散步,不要再选择这样的时间段了,很危险……”
“晚上的温度偏低,最好带一件外套,你的手有些凉呢。冷吗?车里还有一件外套,我只穿过一次,不嫌弃的话,一会将它穿回去吧。”
“还有……下次,不、不要这样……贸然的,救人。也许会沾上麻烦,也许……会救到不该救的人。”
他又微笑起来:“比如我。”
这次苏禾总算没继续无视他了,她微微皱眉:“什么意思,你认为,你是个坏人吗?”
林玉弯起唇角,他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擦过了苏禾的掌心。
“是的。”
他坦然的说道:“我是个坏人。做过很多恶劣的事情。”
“这不可能。”苏禾不假思索的说道。
她低下头,双眼犹如蒙着一层水雾,在她的视线里,林玉周身笼罩着的,除了死气,还有微弱的、浅淡的白光。
这光芒几近于无,但却让苏禾决定停下来救他。
用通俗的话来讲,这是他自身所特有的气场,苏禾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样纯粹的光了,这至少说明,此人本心不坏。
林玉又笑了起来,他微弱的咳嗽了几声,轻喘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一束远光灯,却骤然撕开夜幕,从公路前往探照而来。
这光芒太过刺眼,苏禾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远处似乎传来风雷之声,又一束远光灯射来,紧接着,数辆漆黑的轿车,出现在公路尽头。
它们逶迤而来,目标明确,犹如逐食而来的秃鹫,气势汹汹的朝林玉驶来。
眼看车辆越来越近,苏禾顿时陷入了两难——治疗正在紧要关头,她暂时还不能离开林玉,否则有可能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