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灵这时候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奥妙。
怪不得他总觉得那幅画总有挥之不去的亲近感和熟悉感。
之前他是处于“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状态,总觉得那幅画不可能跟裴疏联系在一起,可是,细细的品味过那画中的墨笔,与他家中的字画如出一辙,其间的用笔习惯,不就是他家夫君独有的特点。
每个人作品的风骨都是不一样的,越是精妙绝伦的大家,越是具有自己独特的风骨。
别人看不出来,他薛清灵还能看不出来?
“是了,就是夫君你画出来的,怪不得我总觉得那画看起来极为亲切,极为熟悉……总像是在哪见过似的。”薛清灵喃喃回想。
裴疏闻言失笑,他家后知后觉的夫郎终于发现了这件事。
薛家小公子虽然是个铁憨憨,医术不精,琴艺也不佳……但他在品鉴这一道上,却有自己独特的细微观察之处。
裴疏:“……”
只不过裴疏脸上的笑也只维持了片刻,转瞬间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令他心神一滞的事情。
他跟史长岭,实际上全都扯谎了。
那天在观景台上,裴疏画了一幅桃花图,没有画烟雨旸湖图;史长岭画了一幅烟雨旸湖图,没有画桃花图。
听到了薛清灵脱口而出的几句话,其他两人都是心神一震,汪征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他就随便拉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过来,怎么可能那么巧,对方正是画作的主人?
史长岭则狠狠的瞪着眼前的三人,眼睛里是几乎要喷溅而出的怒火:“我知道了,汪老爷就是带着人故意过来闹事的,只因为我先前没把这画卖给你,所有你怀恨在心,伙同这两位来我家闹事……呵。”
史长岭连连冷笑几声,几乎是要把脸皮给当场撕破了。
裴疏摇了摇头:“冥顽不灵。”
“你有什么资格惺惺作态?岂非你们夫夫二人说这画是你作的,这画便是你作的?真是荒唐,笑话,你拿得出证据吗你?”史长岭心里知道,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证据。
裴疏轻笑一声:“史公子,你我都学画多年,应该知道这丹青一事根本用不着什么证据,究竟谁是作画之人,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
“我能画这一幅画,自然能不费吹灰之力画无数幅画,而你——”
“你哪怕仿的再像,也只是有皮无骨。”
“我看过你散落在外面的练笔之作,你在故意学我的画,学我的风格,学我的用笔,可惜我们个性相差天壤,习惯亦是大有不同,你强行逼着自己去贴合我的风格,早已是入了魔障。”
“你自己也应该发现了……你近来的作品大不如前了,不是吗?”
“你本可以在丹青一道更加精进,如今却是自毁前程。”
“这才是你身上的病症所在,史公子,你觉得对不对?”
史长岭神色颓然,两肩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垮了一样,他苦笑了几声,终是不肯再负隅顽抗,“裴大夫果然是济世神医,寥寥数语便点出了我这顽疾。”
一开始,他把这画捡回去,并没有起冒认的心思,他只是喜爱这画作,几日都在家欣赏临摹。
只是后来,几位友人来他家做客,偏巧将这幅画作错认成是他画的,他当时也不知怎么的,鬼迷了心窍,竟也没有否认……
后来发生的一切,便就不可收拾了。
一步错,步步错。
到底是名利二字遮蔽了他的眼睛。
史长岭让书童把画递了过来,那双手捧着那画,恭恭敬敬的奉到了裴疏身前,“全是史某一时贪念惹的祸,如今便将原画奉还。”
裴疏从他手上接过了那卷画。
史长岭在对方把那幅画收走之后,却是突然感觉到心口悬了许久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整个人的身心前所未有的舒坦。
史长岭的外表在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一样,可他的眼睛却比汪征他们来的那会儿更加有神了。
史长岭看着那幅物归原主的画,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
裴疏见状,轻轻颔首。
“裴大夫,我心底还有一道困扰已久的疑惑一直未能解开,望能解惑……明明那日烟雨旸湖,美不胜收,你却为何对着那般的景色,画出了这样的一副桃花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