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疏跟着恒安帝到了御书房,这御书房很大,分作上下两层,朱红漆的柱子矗立在门口,跨过门槛,室内一片开阔,连续几扇横窗打开,外面的日光将屋子里照的亮堂堂的。
书房里一排排的格架上尽是藏书,各类古人遗墨,珍稀古籍,连片看去,西边的墙面上还挂着刀、剑、长弓等武器,棕色的多宝格上,摆放着玉石、象牙、玛瑙、牛角制作的各种文玩宝物。
触目是黑漆描金的长桌,堂中的桌案极多,除此之外,还有供人歇息的月牙床、茶棋桌、长凳、绣墩等物件,横梁上各类题字,脚落里堆着各色书卷,装裱精美的山水字画栩栩如生的在墙角展开,各色绣屏、挂屏将屋子里的空间隔开,东边的桌案便是恒安帝平日里处理公务的地方。
同样的,这也是他个人的藏宝之地。
自打恒安帝继位之后,便将御书房逐步扩大改建,命人四处收集古籍古玩,如今这么些年过去,御书房已经变成了恒安帝的藏宝库。
“安王世子可在朕的书房里随意逛逛!”恒安帝的这句话里,语气和文字里都带着遮掩不住的自豪炫耀之情,这可是他费尽心机布置好的藏宝库,是他的心血所在,每次带外人来都得好好炫耀一番。
就是可怜他是个皇帝,平日里来面见他的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臣和宫妃内侍,这些人对他的书房早已数见不鲜,空有一腔宝物,却无法在外人面前展示,恒安帝憋得很难受。
如今来了一位脸生的堂弟,还是一个颇有才华的才子,有一定的鉴赏能力,恒安帝怎么能憋住不在对方面前显摆显摆。
裴疏点点头,“陛下可真是藏书颇丰。”
“那是自然。”恒安帝的嘴角止不住的扬了起来,他可是皇帝,天下宝贝尽归他所有,这个御书房更是他的挚爱之处,是他梦寐以求和爱卿们共商国是抵足而眠的好地方。
然而恒安帝至今没有找到能和他彻夜长谈的爱卿。
因为恒安帝生得俊美,每日对着自己的脸,自然对面容有极高的要求,对着朝堂四五十岁的重臣,那就白日谈谈算了,不用彻夜长谈……
恒安帝把目光落在眼前的裴疏脸上,在心里期望将位俊美无俦的安王世子请进御书房里开过光之后,明年春闱殿试能遇见一位风姿俊秀的年轻状元郎。
这几年来,考上状元的都三四十了……
裴疏看穿了恒安帝意图显摆的小心思,身体力行满足对方的要求,对方想要显摆,他就真心实意的满足对方的炫耀之心。
走到一处书架前,随手拿起几本古籍翻开了起来,作为皇帝,恒安帝比普通人更能收集到那些稀世孤本古籍,他本人更是一个书法爱好者,极其推崇梁公,市面上七成现存的梁公真迹都被他收藏到了御书房。
皇帝追星起来也更狂热更可怕。
恒安帝走在他身边,含笑的为对方介绍自己的“库存”,“这一架子上,都是极为难得的名家稀世真迹,独一无二。”
好不容易遇见个显摆对象,恒安帝就跟孔雀似的开屏展示。
裴疏放下手中的线装书后,又拿起了一旁的一本文墨真迹,上面写着《重阳贴》,作者是前朝一位名叫柳彦清的大家,他随手扫了一眼题前的序言,那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便怔愣了几瞬。
这位柳彦清的字带给他一种熟悉之感,有五六分像是师兄写的字,虽然知道这两人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他们的书写习惯也不一样,但他却能从这些字上找到一些令他熟悉的感觉,兴许这位柳彦清和他师兄的个性一样,都是个有趣的人。
裴疏反反复复看完了这本重阳贴,脑海里却清晰的回忆起了曾经师兄写给他的各种纸条,有时候婆婆妈妈的,有时候又十分恶趣味……
一旁的恒安帝见他反反复复的翻看,心知对方肯定是喜欢这个孤本了,他张了张嘴,原本是想显示一下自己的大方,故作波澜不惊的送给对方,但是恒安帝终究还是没能开口。
他也挺喜欢这个孤本,不能忍痛送人。
把人带回自己的藏宝库,最大的风险便是自己可能会一时头昏脑热,把某些自己心爱的宝贝送给对方,包括恒安帝之前的一个心爱的笔洗、瓷瓶、宴子古籍等等……都被他一时兴起送给了心腹大臣。
送完了之后才方知懊悔,趴在龙床上肉痛不已。
这一次还是憋住,不能轻易说出送人的话,恒安帝在心里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哪怕是作为一个富有的皇帝,他也不能对外人穷大方。
只是,对方是初次见面的堂弟,他这个做堂兄的总要送出点礼物才是。
恒安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犹豫自己是不是得把那副沾了自己墨汁的才子花鸟图送出去……
裴疏将那本重阳贴放回了原位,转过头来看向他的堂兄,他这位皇兄,其实还挺有意思的,估计是个另类收藏癖。
“安王世子,你也来帮朕写一幅字吧。”
裴疏颔首。
“帮朕写‘海晏河清’这四个字,对了,再画一幅画吧,就画刚刚在御花园时候的景象,朕想看看你的画艺如何……”
裴疏:“……”有点得寸进尺啊陛下。
恒安帝终于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冲动一挥手道:“君澜你的画若是能令朕满意,那副重阳贴便送给你了。”
裴疏笑道:“如此,就多谢陛下。”
说完后,恒安帝就肉痛到后悔,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