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逑忽然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什么,塞进她手里,紧紧握住她的手:“你把这个带上——”
  舒松开手来,掌心里躺了个灰色的小玉龟,她一愣,忙道:“这个不能收!”
  前些日子闲聊时,狐逑也提起过玉龟的事情。
  舒早听说过关于狐突狐偃父子与重耳的那一段君臣往事,也知道狐突死前没能见到迎重耳回国继任为王的那天,只留了灰色玉龟给陪伴重耳在外流亡十九年的狐偃。
  自那之后,狐氏宗族便给每个出生的嫡子制作一枚灰色小玉龟,既提醒他们成人后要拥有狐突父子那般的忠诚与坚韧,更也代表了狐氏当年三代位极人臣的风光。
  只是狐氏落魄了,玉龟在别的氏族眼里成了笑话。但晋国上下,一提到玉龟,便知道是狐氏。
  这也是狐逑从小带到大的物件了……
  狐逑道:“你收下吧。狐偃陪着重耳历经卫、齐、曹、宋,路上连讨饭的日子都有过,你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却没法抽身跟你一起走。这玉饰就算我心里自我安慰,当是我不辱没祖上,也陪着你了。”
  舒看着那玉龟,眼睛也有点湿了,她抿了抿嘴唇,强把眼泪瞪回去,笑道:“少占我便宜了。狐偃是重耳的舅舅,你也比得了?再说了……吃了那么多苦,你也不必比,我也不会像文公那样得了好日子就忘了故土。”
  她说着,却伸出手去,抱了一下狐逑。
  不比以前,她圈圆了胳膊也抱不住他,这会儿倒是能用手围住他了。舒在他外衣上抹了抹眼睛:“我走啦狐大球!”
  狐逑不比她还知道掩饰掩饰,她一抱住他,狐逑简直就跟踩了机关似的,嗷一下哭出来了,两只大手死命拍着舒后背:“呜呜呜!你要好好的呀!”
  舒:“行啦行啦,你出了那么多汗,身上一股味道,别抱我了,臭死了臭死了!”
  狐逑连忙松手,两只手跟抹水似的潦草擦着脸,吸了吸鼻子:“是,你就跟天天洗澡似的,倒是身上干干净净。就差有点香味了!”
  舒拍了拍他肩膀,笑了笑,不再多说,朝外走去。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似乎是狐逑在送她,但她也没回头。
  商牟离去的消息,并没有让上阳太散乱。
  因为他们也没精力散乱了。再加上辛翳亲自来上阳的传闻也在城中瞧瞧传开了。
  若是楚王亲自来带兵,那真是没什么好怕的了!
  然而另一边,两万在黄河南岸等待的楚军,在得到军探的消息与钟仑的指令后,趁着夜色向芮城出发。芮城实在是太漏洞百出了,这座城池被交错汇聚的河流分割的四分五裂,岸上虽然也修建了城墙,但城墙多有破损,门洞处也空空如也,旧日的城门早就腐朽或拆卸掉了。
  真是一座经贸城池,一切都为了方便进出。
  也是晋国没什么流匪强盗,否则这城里的人哪能安生过日子。
  而且前些日子前去的军探,也看到芮城似乎有不少大大小小的船只在城内,大船如果编队,估计是足够两三万人马顺水而下。
  但芮城薄弱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的防御,也可以靠别的来弥补,一是城内外修建高塔极多,必定有人会在塔上眺望巡逻,如果发现有军队靠近,可能会立刻警报,到时候城内的士兵就可以抵挡,城内的百姓大概也会乘船逃窜,所以到时候一定要隐匿行踪,打个措手不及。
  二就是在芮城周围的江面上,也会有不少巡逻的船只,他们船上有摇桨的好手,行船速度也快,可能是为了提防有敌人或者来路不明的商船靠近芮城,如果他们沿岸行军,很容易被船上的卫兵瞧见,因此也要从树林掩抑,远离岸边的小路进发。
  深夜不能举火把的在小路上行军,确实十分困难。
  但行军时候只要能克服了这点困难,进了城那就是任他们收割了。
  只要速度够快,这等深夜,就算百姓将士惊觉后想要驾船逃走也来不及。
  此次带兵两万人的将领名富颉,也是钟仑那一代的老将,虽然一把年纪了官位还混不到个拿得出手的位置,但早年间也替楚国打过不少仗。
  富颉官职为校尉,按理来说领兵一万,这次带兵近两万人,一是这两万里头有三分之一都是不上战场运送粮食的民兵,二也算是辛翳对他这样年纪的老将多些信任。
  富颉自然也想拼着劲儿老了再升个官,能让自家小氏族也跟着水涨船高几分。
  一路悄无声息行进到芮城,有些磕磕绊绊的状况,但大致也算顺利,等他们到了芮城脚下,眼尖的弓兵已经能看见芮城高塔的哨兵似乎甲衣都没穿,人数比想象中要少,一个个在高塔上瞌睡着。
  而芮城的城门就近在眼前了。
  富颉之前已经让部队兵分两路,从城墙两处大门分别进发。此刻他们简直就像是直入无人之境一般进入了芮城,甚至已经能从城门内看见城内街道房舍的灯火炊烟,一派安宁。
  分成二百五十人为一队的楚兵,谨慎且无声的趁着夜色,分批进入了城内,富颉与卫兵在队伍最后,他人还在芮城城门外,看着一支支队伍如计划一般,潜入城中,正打算动身,忽然听到高塔上的唿哨。
  还是有人惊动了高塔上的哨兵!
  不过不要紧,他们已经有人入城,速度也够快,芮城不可能抵挡住他们!
  富颉身边的令兵收到指令,抬起木锤,猛然敲动了战车上的大鼓!击鼓而战,先攻入城!
  富颉的车马六十四乘,车属步也以队列随着深夜轰然滚动的车轮,冲向了芮城城内!
  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的打仗戏,虽然我觉得有点刺激,但预计到评论区可能一片荒芜了……
  **
  一直忘了说。先秦时期,河流都叫X水,而黄河称为河水,长江称为江水,但在这里容易搞混,所以就直接叫黄河长江了。
  另外虽然不知道“吃土”的渊源到底来自哪儿,但历史上第一个穷困到差点吃土的人,肯定是重耳了。
  说是重耳离开卫国去宋国的路上,又累又饿,实在没有办法,就向沿途的村民讨要点吃的,村民看到他那落魄的样子,就给了他一块土让他吃。重耳当然大怒,后来还是赵衰各种哄。总之看重耳流浪的故事,就觉得这大哥其实也没什么大出息,又怂又懒,得亏是身边能臣干将多,一路哄着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