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不想想她自己!她这次为什么又要做出这种事情!
  辛翳眼睁睁看着一人挥刀,朝南河冲去,南河根本没意识到她向舒伸手的同时,背后所面临的危险——
  或许她也想到了。可她不太在乎。
  辛翳一脚踹开身前的刺客,眼睁睁看着那人将匕首划下去,划开她本来就快散开的坠髻,划开她后背的衣料,就在奋不顾身往前冲的南河整个后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她整个后背的衣服都几乎被劈开,但南河只是踉跄了一下,痛的她眉头缩紧,却没有喊出声。
  甚至她往前冲的动作都只是停顿了一下,也在自己后背被贯了个血痕的同时,抓住了舒的手,将她从高台边缘一把拽回来。
  辛翳几乎心跳到喉咙,他失声喊道:“小心——”
  卜子也终于带人冲上了高台,看卜子那副狼狈的样子就是高台下也有苦战。
  辛翳想要对卜子喊,让他们支援晋王,把南河拽回来。然而卜子他们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跟楚国这边的刺客缠斗在一处。
  南河仓促的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却用那目光告诉他——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南河刚刚看到舒咬紧牙关跟一群刺客缠斗在一起,明明持刀的手都在颤抖,却也显露出了她印象中从未有过的坚强和拼杀。
  舒经历过很多了,上一场刺杀几乎完全改变了她的人生。
  她还那么小,她经历挫败,远遁楚国,却从来没忘了淳任余对她的嘱托。
  一年前差不多同时,她也遭遇了人数多十几倍的刺客,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亲手杀死,自己却被父亲拼死保护,遁入冰冷的江水——那时候她的心情是怎样?
  她会不会那时候心头满腔的自责与恨意,发誓自己这辈子也不要再沦落到那时的地步?
  她明明自身难保,却刚刚几次出手,挨了几刀也要帮狐逑和师泷一把,是不是她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人了?
  就算这样被围攻,舒还几次向她投来了目光,似乎想要确认她的安危。
  就算她现在根本不是舒的双胞姊妹,而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寐夫人——
  上次她遇险,南河正在帐下睡觉,根本没参与也没见到最危急的时候。
  但这次就在眼前,她实在不能看这个孩子挣扎这么久,好不容易晋国局势有所转机的时候,却死在这里——
  她不能让舒再一次失去身体的某一部分,更不能让她再一次带着满心的绝望从这里摔下去,再一次掉进冰冷的江水里。
  南河不是不惜命,但她心里大概认为——寐夫人如果出事,不会真的杀死她。
  毕竟她可能不止这一条命。
  南河转过身来,将舒护在臂弯里,几把朝舒刺过来的匕首,就在舒震惊的目光下,刺在了寐夫人身上!
  她身子巨震,似乎也从未体会过这样的痛楚,显然超过了她的想象,她柔软的手臂和后背再次被匕首狠狠扎入,血疯狂蔓延,洇开在她浅色的衣裙上,舒惊道:“你——”
  寐夫人忽然喊道:“宫之省!接住她。”
  宫之省猛地转过头来。
  接住她的意思,就是要宫之省用自己手里的剑,开辟出一道能让寐夫人将她推过去的道路。宫之省立刻会意,朝这边过来迈步,刀一横一劈。
  南河感觉到自己身上几把匕首又被拔出去,或许下一秒他们又会扎下来——
  但他们想要扎的不会是自己,而是舒了。
  她也意识到舒或许受的伤比她想的要重,她几乎整个人都站不住了……
  宫之省怒喝一声,一刀劈下其中一个刺客的脑袋,南河猛地伸出手,将她朝宫之省的方向推过去。舒却回头,想要拽住她的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群刺客本想朝舒刺过去,但舒被推开,刀刃刺出去就难再收回,就在眨眼间,一身浅色深衣的南河身中数刀。她深深蹙起了眉毛,其中两刀,分别刺在她胸口和腹部,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子贯穿。
  她目光还停留在舒脸上。
  舒一时间头皮发麻。
  就算身中数刀,她蹙眉的姿态,还堪称优雅……她很明白自己会落的这样的下场,她冲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死。那种松了口气似的欣慰,目光里似乎还闪烁着几分笑意……
  舒几乎脑袋嗡的一声。
  天底下出了她的父母以外,若说还有一个人也会这样对待她,会这样望着她……
  那个人只可能是……暄。
  可——
  可这个寐夫人跟她还是第一次见面!
  寐夫人身中数刀,刺客们看一击不成,纷纷拔刀,转身朝宫之省的方向攻来。她被弃如敝帚,刺客们拔刀后甚至不多看她一眼,她的身子就那么软下来,跌在地上。
  宫之省护着她急退,却不料楚国那头卫兵刚刚解围,就听到商牟失声道:“先生!!”
  舒呆呆的望着商牟几乎是失态的朝寐夫人冲去,甚至连受了伤瘫在一旁的原箴,都惊愕且失态的撑着身子爬起来。而辛翳转过头去,似乎完全僵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寐夫人倒在血泊里,宫之省在刺客有些疯狂的攻势下也胳膊被划下几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而那头楚国的卫兵也冲过来解围,晋国的卫兵慢一步,也终于登上高台。
  舒不知道自己是失血太多,还是太过茫然,她有些发懵,却看着商牟扶起寐夫人,他神情惊恐,仿佛要失去极为重要的人,而辛翳僵硬着步伐朝寐夫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