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不擅长处理这种情况,故而没点破,收回目光,叠了叠手中的答题纸,掩藏复杂心思如实道:“我没想好。”
陆离江的目光落在青岩的手上。
他小室友的手很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干净圆润还透着健康的光泽,此时正在无意识地折腾他的答题纸。
翻来覆去,轻捏慢揉。
纸张上的黑色字体跟他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给人视觉上的极致刺激。
他突然就羡慕起那张纸来。
如果他小室友天天这样玩他,他是不是就能长命百岁了?!
陆离江的心跳忽然又不正常了,明明刚刚搭了小室友的肩膀后,今日份“心脏病”好了的。
怎么这病,还带反复的?!
陆离江默默移开目光,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嗯,那先欠着。”
周末过去,转眼又是上学日。
本该两日前就请假回陆家老宅的陆离江,硬是等到农历十四的当天还留在学校。
上午课间操时,陆离江接到了自家小叔的电话。
是陆知行一向言简意赅的霸总风格:“怎么没回?”
陆离江立在走廊上,远远眺望操场上做早操的学生方阵,迎着深秋的风淡淡回:“我想试试。”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句话,电话那头的陆知行却瞬间懂了意思。
须臾的沉默后,微微惊讶的声音传来:“你遇到他了?”
秋风有些大,吹起了陆离江的校服衣摆,猎猎作响。
他立在原地未动,视线始终落在高二F班的位置,跟陆知行的惊讶不同,他的语气始终风轻云淡,内容也还是不清不楚:“所以想试试。”
陆知行那边又是一阵沉默,不知是不知如何回应,还是欲言又止。
半晌,陆知行郑重道:“万事小心,司机会在学校等,一旦情况不对就打电话。”
“好。”
对发病这事,陆离江向来慎重,不会违背爷爷和小叔的安排。
他态度很好的应下,随即结束了这通与他们叔侄来说都不平常的通话。
晚上,青岩老时间回到宿舍准备洗澡时,发现破天荒的,陆离江没去A班上自习,也不在宿舍刷题,而是早他一步去浴室洗漱了。
虽然他作息规律,但也不是非要分秒不差。
陆离江占用了浴室,他就先开始刷题了。
没多久陆离江出来,什么都没说,直接上床躺下了。
正收拾换洗衣服的青岩愣了下,他盯着陆离江看了好一会。
按照往日,陆离江一定早就发现他在看他,搞不好又开起玩笑来了,但今天的陆离江却很反常。
他像是心情不好,又似没什么兴致,只静静躺在床上,也没闭眼,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不舒服?”
青岩放下衣服,往陆离江的床边走了两步。
虽然他不习惯跟人建立亲密关系,但对方毕竟是屡次出手帮他的室友,于情于理,他不能视而不见。
更何况前世因病去世的他,对生病这事格外敏感,也特别重视。
“没事。”
尽管青岩走至跟前,陆离江依然盯着虚空,语气很淡,还有点冷。
青岩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沉吟片刻,还是补了句:“如果生病了别勉强。”
“嗯。”陆离江闭上眼睛,应了。
青岩见陆离江不想让他管,也没勉强,去浴室洗澡了。
他不知道的是,闭着眼睛的陆离江正在默默等着黑夜降临,等着属于他的每一个特殊的农历十五的到来。
青岩洗完澡,一如既往坐在书桌前刷题。
相比平日里旁边有个身影陪着,今日的他略显孤独。
以至于好几次,他中途换试卷时,不自觉地望了望不远处躺在床上的人。
陆离江穿着平日的睡衣,面朝墙面侧身躺着,身上的被子盖得很整齐,不言不语,呼吸均匀。
青岩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睡着与否。
墙上的钟表正在滴答走秒,一秒又一秒,直至时钟指向夜里十一点,青岩准时停笔,关灯,上床。
宿舍彻底暗下来,也静下来。
躺在床上几个小时的陆离江轻轻松了口气。
最后一个小时。
他对自己说:陆离江,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这一晚了。
青岩的睡眠质量一向好。
他躺床没一会便入睡了,呼吸清浅绵长,十分香甜的样子。
陆离江翻了个身,迎着窗边散落进来的月光,隔空望向对面的睡熟的少年,一瞬不瞬。
几乎每一晚,他是听着青岩的呼吸入得眠。
他习惯了这种状态,让他安心,也让他静心。
但今天不同,他睡不着,也不敢睡。
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明白,接下来的发病有多痛,而他又有多疯狂。
他怕吓着他小室友,更怕伤害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陆离江几乎是数着钟表的滴答声过得,每过一秒,他的心就更紧一分。
是对疼痛的恐惧,更是对未知情况的担忧。
直至他清晰地听到钟表指向十二点时发出的轻微声响,也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剧烈疼痛。
那一刻,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撕心裂肺的痛,让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床单,但丝毫作用不起,强烈痛感让他的全身冒出冷汗。
他紧紧咬着牙,关没敢发出声音惊动青岩。
——不行,只是跟青岩待在一个空间不行。
经验告诉陆离江,接下来每过一秒,他要承受的疼痛就更深一分。
而这种痛要持续整整一夜,直至清晨来临。
他曾听小叔说过,他们家族的人,之所以活不过二十岁,是因为这个病痛会随着年岁增长越发严重,直至二十岁那年,会被生生疼死。
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陆离江从小到大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一点都不陌生,但依然觉得难以承受。
一阵一阵的痛感袭来,他渐渐蜷起身体,死死攥着拳想要缓解,但没有丝毫效果。
那疼痛如炙热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尖,又像万只毒虫同时啃噬他的肢体,更似锋利尖刀一下一下刺穿他的肌肤。
从头到脚,自内而外,没有一处不痛,以至于指甲嵌入掌心的痛显得那般微不足道,丁点感觉都无。
身体内的每一处细胞都在痛苦叫嚣。
在极致的痛楚下,冷汗涔涔的陆离江的理智渐消。
黑暗中,他的身体似有所感,本能告诉他应该往某个方向去,那里能缓解他的疼痛,那里能让他更舒服。
是青岩的方向。
明明留在学校就是为了验证青岩能否缓解他的痛苦,让他远离活不过二十岁的魔咒。
但真到此时,陆离江却在极力控制,不愿去打扰熟睡的青岩。
讲不清是怕吓到他,还是舍不得。
他咬紧牙关又坚持了会,直至疼痛吞噬了他全部的理智,他再也控制不住,踉跄下床,凭借本能走向青岩的床铺。
毫无理智地狠狠抱住了床上的人,像野兽发现猎物一般,野性十足地扯开青岩的衣领,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猛吸了一口。
疼痛瞬间消散,而被他打扰的人则轻轻“唔”了一声。
青岩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