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不是第一次被劫。
说来可笑,她一个月里被劫了两次,若是书上的贞女们,说不定已经自行了断了。
劫他的人往她嘴里塞了布,眼睛蒙上,还捆了手。等到车终于停下,她被人拉了下去。
虽然慌乱,黑暗里,宁儿的耳朵却变得十分敏锐。
车子曾经停顿过,她听到有人询问去哪里,似乎是在出城。
再后来,马车一路飞驰,她听到了鸟儿喧闹的叫声……
宁儿被一路推着走,时而被脚下的石头绊着,踉跄一下。
最后,她被推进一处安静的地方,未几,身后传来落锁的声音。
宁儿又惊又怕,站了好一会,确定四周无人。往地上踩踩踢踢,没多久,就踩到了软绵绵的东西——好像是干草,还有,柴?
一间柴房?
宁儿心里狐疑,却不敢妄动。手腕上的绳子很紧,手腕被箍得隐隐生疼。宁儿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劫她,如今走不出去,也动不了,觉得又害怕又委屈。
鼻子一酸,她抽口气,眼泪涌了出来。
稹郎,你在哪里……
正在此时,门上传来开启的声音。
宁儿一惊,朝着那声音转去,却只能感觉到透过布料的微光。待得听到一个脚步声靠近,她浑身绷起,防备地后退。
未几,她嘴里的布被拿开,紧接着,蒙眼睛的布也被扯去。强光突如其来,宁儿难受地眯起眼睛。
一个男子立在她面前,背着光,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身形和面上微微泛光的轮廓。
“怎还绑着?”他的声音沉而温和,过耳十分好听,“一个女子还要用绑,传出去岂不教人取笑。”
朱巷杨四家,是梁州最有名的妓馆。
时辰还早,通宵陪客的娘子们还在睡,假母杨四娘已经起了身,坐在镜前,三名侍婢伺候她梳妆。
昨夜睡得虽然不多,可她兴致盎然。妆台前挂着一幅美人图,上面是长安最新流行的妆式,杨四娘望着镜中的自己,虽神态慵懒,一颦一笑间却是风情万千,不负当年都知之名。
“大娘子。”门外传来仆人的声音,“有人上门了。”
“回了他。”杨四娘漱一口水,动作优雅地吐到侍婢捧前的小盆里,“岂有白日接客之理,晚上才开门。”
“那人说他并非客人。”仆人犹豫了一下,说,“他说他叫邵郎。”
杨四娘听到这名字,拈着巾子拭唇的手顿住。
杨四家的堂上,案席精致,屏风上的美人或弹琴或折花,婀娜多姿,空气里仍残存着昨夜欢娱的味道。
邵稹却全然视若无物,坐在席上,面沉如水。
风中飘来一缕温香,杨四娘步履款款,进门便看到来人果然是邵稹,美艳的脸上露出笑容:“噫,稀客。”
邵稹见她来,起身,一礼:“四娘。”
杨四娘笑盈盈,悠然走到他面前,打量着他:“三年前一别,邵郎无恙?今日不知何方风水,竟带得邵郎想起四娘敝舍,屈尊前来?”
这话里含讥带诮,邵稹不以为忤,道:“今日登门,乃有事请教。”
“请教?”杨四娘看着他,笑得娇俏:“邵郎可知此地规矩,进门三百文,可不管为何事而来。”
邵稹二话不说,将一贯钱放在案上。
杨四娘讶然。
“在下事情紧迫,还请娘子指教一二。”邵稹看着她,神色毫无玩笑之意,“长风堂五公子,不知四娘耳闻否?”
“五公子?”听到这名字,杨四娘目光凝住,片刻,挥挥手,让仆人退走。
“问他做甚?”她看着邵稹,笑容已经隐去。
“她劫了我表妹。”邵稹不加掩饰,看着她,“洛阳五公子,怎会来了梁州?”
杨四娘不答,意味深长道:“五公子其人,妾确有二人。长风堂的主人,贩私盐,卖兵甲,听说还有死士刺客,道上颇有盛名。怎么,邵郎与五公子有过节?”
邵稹没有回答,却将另一贯铜钱拿出来,放在案上。
杨四娘看着那些钱,神色莫测。
“妾此间不过妓馆,长风堂的人虽来过一两回,却从未见过五公子。”她说,“道上之人,却只闻其声名,无人见过真人。”
“无妨。”邵稹目光沉沉,“四娘只须答话,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宁儿拘谨地坐在席上,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
平心而论,他是个长得十分好看的人。长眉凤目,面如鹅卵,身上穿着一件竹青色长袍,丰神如玉。若在平时,宁儿于这样一个人相对,她大概会羞臊得心砰砰跳。可是此时,她虽然也心跳得激烈,却满是愤懑。
那人也看着她。
这女子俊俏的脸蛋上满是害怕,一双眼睛却瞪着他,像一只受惊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