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手里拿着邵稹的刀,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火光里,他独自离去,影子落寞而杂乱。
宁儿虽然气他斗殴,可是要与他分开,她却从来不曾想过。她转向米菩元,他已经好些,由旁人扶着站了起来。宁儿走到他面前,愧疚道:“米郎,我表兄引你斗殴,又伤了你,我替他与你请罪。”
米菩元一愣,窘然:“不,不必你……”
宁儿轻声道:“你就医所用,我来赔。米郎,你是好人,我表兄也并非恶人,他与你动手,全是为我。得罪之处,还望米郎莫往心里去。”说罢,她深深一礼,转身离开。
米菩元看着她的身影,怔怔然。
“怎么了?”旁人小声道,“菩元就算未赢,也是平手,那边又理亏,这小娘子怎么反倒去追那恶人。”
“那是她表兄……”
米菩元望了半晌,却道:“不是。”
“嗯?不是什么?”
米菩元自嘲一笑,摇摇头:“打架累死了,回去吧。”
宁儿追着邵稹离开的方向,在堂前,看到他正往大门外走去,忙喊一声:“稹郎!”
邵稹步子一顿,讶然回头。
宁儿追上来,眼圈红红:“你……你要去何处?”
邵稹看她满面担忧,心中一暖,却愈加懊恼,苦笑:“出去寻个地方,歇一宿。”
“可你的伤口崩了!”
“这有何难,”邵稹故作轻松,“找个郎中,重新缝上便是。”
宁儿道:“我跟你一起走。”
邵稹摇头:“不必,你在这客舍中歇息,我明日一早就来接你。”
宁儿却不让步:“你去何处,我就去何处。”说着,她眼圈又发红,“稹郎,你上次离开我,可知我多担心?你是嫌我麻烦么?你从白日起就不肯理我,如今又要自己离开……”她越说越难过,嘤嘤哭了起来。
邵稹被她说得心虚,忙道:“不是……宁儿,真不是!我未烦过你!”
宁儿擦着眼泪,抽泣着说:“那……那你为何……不管我了……”
因为我做了个龌龊的梦!邵稹想仰天长啸,却说不出口。
最后,他叹一口气,无奈地说:“别哭了,我带你一起走便是。”
大街上黑漆漆的,幸好有火把。
宁儿收拾好东西离开之前,曾询问过客舍里的人,问哪里有郎中。记下了郎中的住处,宁儿和邵稹坐上马车,出了客舍。
邵稹的手臂上已经捆着布条,不流血了。宁儿不肯坐在车厢里,跟他一起坐在车前,并且自己来驾车,让邵稹举烛。她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邵稹无法,只得依从。
夜风吹来,挟着淡淡的味道沁入肺腑。那是火把的烟味,汗水味,还有……宁儿身上的馨甜。
邵稹一手拿着火把,背靠着车厢的,看着宁儿。
她神色认真,全力以赴地驾着马车,时儿蹙眉嘟哝,“东街城门数起的第五条巷子”,时而眉间一展,“有棵榆树,路口对了”。他们离得很近,邵稹却不像白天那样心思浮躁。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折腾了半天,还把自己弄伤了,才发现摆脱心魔的方法,便是正视它。
他承认,自己是喜欢宁儿的,就算不能跟她在一起,他也真心实意地喜欢她。当认清这一点之后,心反而变得平静。
这一路上,她不会离开他,他更不会离开她。
至于将来,去他的将来。
萧云卿曾说过,人生一瞬而过,及时行乐才是智者。
哪怕他们在一起还剩一日,哪怕这感情邵稹这辈子也不能坦露,他也会牢牢地守着宁儿,看到她的笑容,听到她的声音,嗅到她的气息,便是满足……
“到了!”这时,宁儿忽然道。
邵稹举举火把,只见马车来到一处屋宅前,不大,门上却挂着一些草药和葫芦,正是郎中的标志。
宁儿正要下车,邵稹阻住她,道:“我来。”说罢,下车去敲门。
郎中姓郭,听邵稹说明来意之后,让他们进了屋。
邵稹的伤虽然崩裂,但已经恢复了几日,并不严重。郭郎中替他重新缝合,上了药。
处理完伤口,时辰已经不早了。郭郎中家中还有些粥,邵稹和宁儿没有用晚膳,此时都饿极了,埋头吃得香甜。
吃饱之后,邵稹估摸着到别处问借宿也麻烦,不如就宿在郭郎中这里。
“寒舍简陋,不曾备下客房。只有一间放药材的厢房还算宽敞,二位若不嫌弃,我还有一张晒药材用的宽木板,可充作卧榻。”郭郎中说。
只有一张……邵稹听着,有些犹豫。
宁儿听了,却道:“如此甚好,多谢郎中。”
邵稹看着宁儿,讶然。
宁儿脸一红,道:“你有伤,睡厢房里,我睡车上好了。”
邵稹:“……”
出师了。他心想,这话明明应该是他说的……
郭郎中的药室虽简陋,那块木板却是宽敞,睡一个人绰绰有余。
邵稹起初不肯睡在屋里,宁儿却十分执拗。
“你有伤,就该睡屋里。”她说,“且车厢又不宽敞,装不下你。”
“这点伤,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