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率着一百军士,策马来到庭州城五十里外。
这里水草丰美,石辛部归附,金州都护府将此地划给他们,以供安居。
胡杨林在水边延绵一片,阳光下,金灿灿的。石辛族人的帐篷洁白,炊烟袅袅,望去皆是安详生活之态。
首领石辛早已领着族人等候,见裴行俭下马,忙上前行礼,用不流畅的汉语道:“石辛及部众,拜见副都护。”
裴行俭微笑还礼:“大首领客气。”说着,望向他身后好奇张望的族人,神色和蔼,“如今我等共居此地,行俭今日来,一是为问候,二是时已入秋,来问问首领及族人有何急需,府中好早作安排。”
首领露出感激之色,唯唯应下,请裴行俭一行入内。
帐中,少女奉上美酒和肉食,众人围坐,欢声笑语。
石辛汉语实在不好,闲聊时,拉了一个叫石儿罗的青年做译人。
“这位郎君去过汉地?”裴行俭听他语调还算纯正,问道。
石儿罗腼腆笑道:“禀副都护,我们这一族,都是靠丝路吃饭的,大半人都随商旅去过中原。”
裴行俭了然。
在帐中坐了一个时辰,裴行俭与石辛议定了一些定居后的事务,出帐来,四处巡视。
一群胡人孩童在踢着鞠,水边,几个人刚刚牧马回来,正给马刷洗。
裴行俭想起一事,问石辛:“我听闻,贵部在来路上,曾遇到多股贼兵袭扰,有一位叫石真的壮士,作战勇猛,多次打退了敌兵?”
石儿罗听得这话,脸上的笑容凝住,看向石辛。
石辛从容不迫,莞尔,对石儿罗说了几句。石儿罗对裴行俭道:“副都督说的正是,石真是我部的英雄。”
“哦?”裴行俭问,“不知可否一见?”
石儿罗道:“甚是不巧,石真牧羊去了,只怕今日难见。”
裴行俭笑笑,道:“如此,某下次再来。”说罢,吩咐在石辛营中处理事务的军吏,道,“待这位英雄回到,即刻告知我。”
听着这话,石辛和石儿罗皆微微变色。
“副都护,”石儿罗忙道,“不知为何如此急忙要见石真?”
裴行俭神色平和:“无他,某素来爱才,甚盼会面。”
“可……”
“不必劳烦副都护。”这时,一个声音传来,众人望去,却见一个青年慢慢走过来,黝黑的脸上,长满了胡子,双眸的目光却深沉而锐利,“石真在此。”
风凉爽而缓缓,吹过大地,明净的水面上,起了层层波纹。
胡杨林外的平地上,石真挎刀而立,对面,裴行俭身着一件薄袍,手握宝剑。
“副都护,”石真淡淡道,“在大漠,剑不如刀好使。”
裴行俭微笑:“好不好使,不可以兵器定论。”
石真看着他:“兵器可不长眼睛。”
裴行俭目光平静:“无妨,三回合,石郎但拼便是。”
石真不语,拔出刀来。
裴行俭亦抽出宝剑,将剑鞘放在地上。
二人对峙片刻,石真忽而攻来,刀刃在阳光下划过一道清辉。
裴行俭不慌不忙,举剑相迎,兵器相撞,锐响瘆人,围观众人都提起了心。
“大伯父!”石儿罗着急地扯扯石辛衣袖,“让他们停下才好,伤了谁都不是好事啊!”
石辛摇头,道:“这是他们双方愿意的,大漠里的规矩,生死自负,旁人不可打扰。”
石儿罗无法,只得继续张望。
只见石真的刀快而犀利,一招一式,透着杀气,可夺人命。而裴行俭虽近中年,却沉着不让,宝剑一看就知道是名家之器,身手敏捷,竟没让邵稹占去上风。
可到了第三个回合,裴行俭渐渐被石真的锐气所压,有守无功,显露败势。
石真趁着裴行俭防守空当,猛然一击。
“铛”一声,刀剑撞出火星,僵持得纹丝不动。
裴行俭望着那直逼面门的利器,眼睛微微眯起。
忽然,石真将刀一收,“锵”地入鞘,向裴行俭一礼:“三个回合已毕,石真失礼。”
裴行俭笑笑,也将剑收起。
“石郎哪里话,与高手比试,乃行俭之幸。”
围观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拊掌,重新露出笑容。石儿罗抹了一把汗,这才发现后背竟已经湿了。
石辛哈哈大笑,上前去,夸赞裴行俭刀法好。
“后生可畏。”裴行俭谦道,再看向石真,见他唇边虽带着浅笑,一双眼睛却睨着自己,似疑惑审视。
比武结束,众人皆散去,裴行俭见石真转身要走,道:“石郎,某有些话,想与你说说。”
石真驻步,回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