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叶先生开着车从桥上路过。他刚加完班,俊美的脸庞带着深深的疲惫。他不太擅长安慰人,于是只能用低沉的嗓音问道:“你有遗愿吗?有的话我帮你达成。”
遗愿?这个带着诱惑力的词汇,让文佳木缩回了脚尖。
她认真思忖片刻,说道:“我想看一次日出。”
找个僻静的角落,默默地看一会儿日出,不用思考学业,不用担心生计,不用牵挂母亲,就那么放空,彻彻底底地放空,然后把疲惫的身体沐浴在温暖的晨曦中,做一次完全的净化。
对于那时的文佳木来说,这样的遗愿堪称奢侈。
但叶先生帮她实现了这个奢侈的愿望。
他带她登上佛陀山,于微凉的晨风薄雾中欣赏瑰丽的日出。
当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文佳木脸上时,叶先生忽然说道:“如果你已经死了,而你母亲还活着,她站在这里看日出,你的灵魂漂浮在她头顶,你会对她说什么?”
文佳木愣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想对她说——请你好好活下去。”
话音未落,她的泪水便掉了下来。
她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叶先生点点头,语气温柔又笃定:“阳光落在脸上是不是很温暖?那或许是你的母亲在吻你。相信我,如果你母亲的灵魂在这里,她也会对你说同样的话。”
他专注地看着文佳木,徐徐说道:“请你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从叶先生的口里说出来,比任何人的安慰都更有力量。只因这句话,文佳木一下子就从绝望的泥沼里挣脱。
她仰起脸庞,迎接温暖的阳光,想象着那是母亲在亲吻自己,然后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下山之后,她打消了自杀的念头,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由于母亲没有动手术,她借来的钱大部分都还了回去,剩下的一些她准备日后慢慢还。
她去叶氏应聘,求职的当天幸运地遇见了叶先生,而叶先生却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然后冷漠地走过。
她以为叶先生看不起懦弱的自己,所以选择无视,却原来事实不是这样的。他假装不认识她,也假装忘掉了那个糟糕的夜晚,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那段经历,为一个脆弱的女孩保住了最后一丝尊严。
他的冷漠和疏离,其实是一种护卫。他的温柔像霏霏细雨,是润物细无声的寂静。
文佳木垂下头,嗓音沙哑地说道:“……事情就是这样的。我和叶先生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看我可怜,在帮我。”
贝琳娜紧绷的面容缓缓放松下来,眼神也不再那么具有敌意。
“原来是这样,抱歉,我不应该怀疑你们。”贝琳娜靠向椅背,笑着说道:“我妈妈和淮琰的妈妈是多年好友,目前她们两个正撮合我跟淮琰。我对淮琰也是很喜欢的,所以会有一点担心。好了,现在没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贝琳娜摆摆手,然后便打开一份文件自顾审阅起来。
她当然看得出文佳木对叶淮琰的暗恋,今天这场谈话既是为了打探敌情,也是为了宣誓主权。
以后,等她和叶淮琰在一起了,这样的小麻烦还会有很多。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贝琳娜从不认为自己会输。
毫无疑问,她今天获得了碾压性的胜利。
文佳木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办公室。
比起聪明漂亮,家世显赫,才华横溢的贝琳娜,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一个快死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喜欢叶先生?
在余下的日子里,只要每天都能见到叶先生就已经很好了。文佳木,你应该知足了。文佳木趴伏在桌上,眼眶微红地暗忖。
哪怕身体很不舒服,她也没请假,正是缘于这个想法。
就在这时,廖姐气冲冲地走过来,把一张图纸狠狠拍在桌上。
“我星期六不是给你发短信,让你按照甲方的要求改图了吗?你怎么没改?你知不知道我现在都快急疯了?一个小时不到,甲方已经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那边今天一定要出图,你让我怎么办?你赶紧给我改啊!”
廖姐一下一下拍着文佳木的桌子,发出咚咚闷响。
全办公室的人都看了过来。
文佳木的悲伤被打断了。她直起身,用微红的双眼看向廖姐,脸上完全没有往日里受到责备便会自然流露的诚惶诚恐和深深愧疚。
“改图?改什么图?”她脑子还是懵的。
她毫不紧张,也完全不觉得亏欠的无辜模样,在廖姐看来是一种挑衅。
廖姐挽起袖子,露出凶相,仿佛要跟文佳木大干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