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佳木浑身都在颤抖。
她眼眶通红地看着四处流淌的鸡汤,嗓音也随之颤抖:“你真自私!你说不治就不治,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是什么感受?你当然没想过,要不然你也不会把我丢在姥姥家,一走就是好几年!我受够了没有母亲的日子,我想永远把母亲留在身边,我错了吗?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要救回我的母亲,我错了吗?你说得对,我就是贱,只要能治好你,我什么都能卖!我把我自己和房子都卖了!卖了一个好价钱!我已经不能回头了!我告诉你,这个医院你必须给我住下去,不然我就陪你一起死!”
文佳木已经彻底打消了好好和母亲解释的念头。她知道母亲不会相信自己,要不然她不会什么都不问,一来就给女儿几个巴掌。她就是这样独/断/专/行。
喘了一口气,文佳木依然觉得非常愤怒,于是继续说道:“这个病你不治也得治,由不得你!你不治是想快点死对不对?好,我跟你一起死!反正我已经活够了!有你这样的妈,我真是活够了!从小到大,我没有一天快乐过!别人都有妈妈疼,就我没有!别人都有妈妈辅导功课,我也没有。别人都有妈妈来接放学,我更没有。别人家的孩子每天都有妈妈陪,我连我妈妈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自己想想,作为一个母亲,你合格吗?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文佳木指指自己胸口,嗓音里带上了委屈至极的哽咽:“可是我啊,我敢对着老天爷发誓,作为一个女儿,我是合格的!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治好你的病,我愿意卖房,我愿意给别人下跪磕头,我也愿意去借高利贷。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啊!你呢?为了我,你愿意做什么?你只想一走了之!像小时候那样!”
文佳木眼眶已变得通红,却倔强地控制着眼泪不曾掉落。
哭也要为值得的人哭啊!
赵红静的眼眶也红了,身体还在发抖。可是她与女儿一样,也未曾落泪。
她重重地喘着气,愤怒的火焰烧成灰烬之后,她渐渐意识到,自己或许误会女儿了。自己刚才打得太重,说得太过了。可是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道歉的话。
文佳木也没指望她会道歉。上一次,母亲至死都未曾说过一句对不起,这一次又怎么会?
她习惯了,她真的习惯了。
眼眸里的泪珠慢慢干涸,紊乱的心绪也恢复了平静。文佳木拿起扫帚和拖把,默默把地上的鸡汤打扫干净。
然后她跑到附近的饭店,买了一份鸡汤带回来。
“喝吧。”她把冒着热气的碗摆放在桌板上。
赵红静僵持了半分钟,也就顺势端起鸡汤喝了两口。
没有女儿熬得香,可惜了。她默默在心里想到。
文佳木没再看母亲,而是把目光投在了电视机上。一段国际新闻正在播报,R国公主坚持要嫁给平民,这会儿正前往神社做最后的祭拜。她穿着修身的长裙,步伐缓慢地走在路上,侍从尾随着她,亲人目送着她,却没有办法让她漆黑眼眸里的坚定光芒变得暗淡哪怕一点点。
看着一往无前的公主,文佳木不知怎的竟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
被母亲那般误会责打,她都没哭,可是仅仅只是看着一个年轻的女孩从深宫走向不可知的未来,她却哭了。
滚滚而落的泪水止都止不住。
赵红静哐当一声放下汤勺,语气极为不耐烦:“你哭什么?”
文佳木摇摇头,不愿回答。
赵红静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像是在压抑怒火,然后才没好气地说道:“她嫁的那个人是渣男,她还放弃了嫁妆和公主的身份,以后有她哭的时候。你没看见吗?他们国家的人全都在骂她,说她自轻自贱。女孩子总要为自己打算,不能这么蠢的!”
文佳木摇摇头,嗓音沙哑:“你不会懂的。”观念不同是不可能交流的,她已经放弃了。
“我怎么不懂了?明知道前面是火坑还往里跳,她就是傻!我告诉你,你可别犯傻!你和叶先生根本不是一路人,你们没可能的。他家是什么家庭?咱家是什么家庭?你也不想想。”赵红静咬咬牙,心里又是一阵冒火,可是看着女儿红肿不堪的脸,她终究还是没再说更过分的话。
文佳木默然不语,继而擦掉眼泪,打开电脑,开始修改设计图。
不知不觉,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母女俩再没有一句交流。傍晚时分,文佳木给母亲买来晚饭,看着她吃完才在护士的催促下离开病房。
如今医院改革了制度,晚上是不准病人家属陪床的,今天叶繁出院,那边也不需要她过去帮忙。
等女儿走后,赵红静才靠倒在枕头上,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死了,我女儿该怎么办啊?我一想到这个就合不上眼!”
躺在一旁的老大娘说道:“你可以去佛陀山烧香,求菩萨保佑你女儿。我跟你说,只要心够诚,菩萨肯定能听见你许的愿。我现在天天念经,就是希望菩萨能保佑我治好这个病。念经之后,我感觉精神好多了。喏,你看,这串佛珠就是我去佛陀山求来的,很灵的!”
老大娘甩了甩手里的佛珠,然后盘着腿念起了经。绝望中的人最容易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赵红静看着那串珠子,眸光不由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