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看到传说中灿如云霞的满树繁花,但他在满眼血色中隐约看见树冠间有一道倚坐的素白身影,像枝桠交错间漏下来的煦和日光。
他知道是看错了,但那确实是他那一生所得见的最后一道白日光。
那是乌行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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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复暄在将死之时记起了一切,那是后来所有纠缠最初的开端。从此往后,两个人的事完整如初,再不会只有一个人记得。
萧复暄死而复生的那一刻,腰间锦袋中的白玉雕像咯咯震动起来,无数道金色丝线在白玉之中透照出来,将所雕之人缠裹得严丝合缝。
那是三百年前留在雕像里的深浓爱意,是他静坐于极北之地,一剑一剑刻下的咒术。在这道咒术之下,他和乌行雪生死牵连。
所以他躯壳里的万象生机,都在那一刻供往这世间另一个人身上。
所以萧复暄活了,乌行雪便活了。
他们曾经与太多事物因果相连,而其中牵连最深的便是神木和天道。如今天道消亡,神木还报,两相抵消。
他们死去过又复活,从此,一切最深的羁绊只在彼此之间,再无负累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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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线“灵王”被抹杀之际,现世与之相关的一切皆不复存。
而神木抵去天道“怨恨”之时,不仅还了当年萧复暄身挡雷劫的一报,还应了它曾听过的无数祈愿,还了众生一个清明世间——
“灵王”不存,乱线“不存”,于是天道强行平衡善恶之下所干涉的那些,也不复存在。
整个世间于自洽之中,落在了最平静的时候,然后由此缓缓向前……
如此种种对于乌行雪和萧复暄而言,是一条生死拉锯的漫漫长路,他们走了三百年才堪堪望到尽头。
但对于现世人间来说,一切只是一场夜来惊梦。
他们只是囫囵睡了一觉,梦到了暗无天日和尸殍遍野。
等到东方既白、天光乍亮,他们眯着眼醒来,看到燕雀掠过屋檐,那一切悲恸嚎哭和惊魂不定就像清早笼罩在河上的薄雾一样,倏然渺远了。
世间一切都落在煦和日光中,人们怔怔坐了片刻,那场惊梦就甚少有人再记得起来。
后来的后来,也只在一些民间话本的只言片语中偶尔乍现。
话本里说,世间曾经有过一株神木,也有过一座仙都,只是后来都不见了。它们彻底消失之时,正是三月。据说有天光笼罩万物,于是所有杏花在初三那天一夜缀满枝头,在初七开到最盛。
繁花动山城。
人间满是春色,唯有落花台最高的山崖之上,站着一株斑驳枯树。那棵树很大,参天而立,却无一叶、也无一花。
有人说那就是神木的遗迹,它之所以斑驳干枯,是因为世间有万般杏花在恰好的时节替它开了。
还有人说,神木不开人间之花。倘若你在某处看见一株无花无叶的枯树,而当下恰好有云霞漫天而来,映衬枯枝……那就是有缘见过它了。
话本里常说,世间是有过仙的,但人们却再说不出来那些仙姓甚名谁,曾经为何成仙,后来又去往何处。
所以后来同样甚少有人知晓……
这世上曾经有过一位被称为“天宿”的仙。
他死而复生的那一天,灵台消亡,神木相抵。人间天光乍泄,大梦方醒,一切痛苦挣扎和暗无天日都成虚妄,应和了他的字号。
他字号为免。
免者,赦也,于是世间百罪皆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