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容忍俊不禁:“噢,那我谢谢你。”
黄百康大大咧咧的扯了扯领子,从兜里摸了根烟点着,夹在指缝里,重重吸了一口,满足的抖了抖翘起来的腿:“别客气,以后有事儿还可以找我,只要给钱我都能干。”
黎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用得着黄百康的地方,但是这个人,的确让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外一副面孔。
这世上会有无凭无据的恨意,也能有无凭无据的信赖。
或者说讲道理从来不是世界运行的法则,情感才是。
刘檀芝手里那些媒体账号的谣言就那么逻辑缜密,天衣无缝么?
并没有。
相反一些造谣甚至很拙劣,只要稍微冷静下来,或者多花几秒查一查,就能知道,那些谣言根本就是东拼西凑,看图说话。
比如汽车博物馆那辆镇馆之宝,放到搜索引擎里识图,能弹出无数博物馆相关的博文和旅游笔记,看一眼就知道这并不是他爸爸的车。
汽车博物馆虽然门票较高,但一年的客流量也有几十万,这么多年下来,认识那辆车的人总该有上百万。
他们不知道这条谣言是假的吗?
他们知道。
但却没有这么多人为他父母说话,还是让谣言越传越广,让刘檀芝因此赚的盆满钵满。
他们之所以不发声,不主持正义,是因为之前律因絮害人,黎清立愚弄大众的新闻。
律因絮进入一期实验时,患者,患者家属都对这款药寄予厚望,也因此将黎清立看作救命稻草。
但律因絮一期实验失败,甚至造成死亡后,他们愤怒了。
因为希望被打破,愿望被摧毁,所以那股恨意就蔓延到了黎清立和顾浓身上。
这种情绪和立场存在,让很多人不愿意去看透真相,或者忽视眼前的真相。
真相并不重要,宣泄才更重要。
被鼓动的义愤填膺的人们,自以为拿着正义的旗帜,将令他们气愤,不满的人踩在脚下。
更多的人因此被蛊惑,先有了排斥的立场,所以也不愿意出来说一句真话,只是冷眼看着事态扩展,直到他父母死在某个深夜。
死亡是这个事件的终结,可以消弭绝大部分恨意,所以等黎清立的假说发表,引起轰动,便又有些臣服于极高学术能力的人站出来,赞誉黎清立,怀念黎清立,为黎清立鸣不平。
他们也并不知道全部的真相,只是因为这篇假说拉到了他们的好感,让他们愿意相信。
人的偏心是永远无法用理智控制的,再学识渊博,见多识广的人都不能。
情感才是左右行为的舵手。
黎容从黄百康家离开,上了岑崤的车。
岑崤刚准备发动车子,却见黎容呆呆的望着前方,并没有系安全带。
他伸出胳膊,想帮黎容把安全带拽过来,但还不等他的指尖碰到安全带边缘,黎容突然一歪头,理直气壮的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黎容这段日子总算长了点分量,身上也不清瘦的可怜,脸颊也长了点肉。
他将耳朵贴在岑崤肩头,侧脸被岑崤的小臂肌肉挤出一个包,柔软的头发被重力牵引下滑,一部分落在岑崤领口,撩拨的岑崤皮肤微痒。
这个距离,这个亲密程度,他就应该不由分说将黎容按在车座上享用一会儿。
但念头一闪而过,岑崤紧了紧手掌,努力压制了下去。
岑崤:“黄百康也认不出来?”
黎容喃喃道:“不管他认不认得出来,第一次趁乱来到我家,撕走我爸爸手稿的,应该就是徐纬。他精通生化知识,但又刚来A大不久,与我家里人都不熟悉,让他来找手稿,销毁,是个不错的选择。现在事情败露了,他在国外听到风声,这才不敢回来,干脆丢掉了A大的工作。
他不怕我,怕的是让他做这件事的人。”
黎容顿了顿,叹息一声,才继续说道:“徐纬的内心一定很挣扎,他一方面知道要消除所有痕迹,一方面......他又惦记着我父亲的知遇之恩,对我父亲的手稿,比我更加不舍,所以他只撕去了最关键的那部分,想着把剩下的留下来,哪怕留给我做个念想也好。
他了解我父亲的习惯,或许某天冷不丁想起来,可能会有印记留下,这才铤而走险,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这烂摊子他必然不敢跟他上面的人说,以为自己能处理的天衣无缝,没想到却因此留下了隐患。
其实我父亲这人很......呵,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对行业里有才华有学术热情的,都乐意提携一把,他写过的推荐信怎么也有几十个,徐纬并不特别,我爸爸甚至没有在我和我妈面前提过这个名字。
是徐纬忘不了。
午夜梦回,不知道他有没有心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