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李额娘吩咐宫女们别打扰她, 随后远去的脚步声,雅莉奇忍不住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她想起三姐姐看似带着笑,可却露出发愁的眉眼。
抚蒙、抚蒙。
说到底,她们这些格格远嫁蒙古, 就算有皇阿玛替她们挑了人选, 日子也不能和在京城里比。
背土离乡、风俗迥异, 远嫁的日子岂能真的那么好过?
雅莉奇脑子里一下闪现出大格格、三格格的面容, 一下又想起两个年幼的妹妹。
那地方日子艰苦,她都尚且不习惯,哈宜瑚跟和卓将来如何能习惯?
哈宜瑚那么娇气, 连长牙齿疼都要闹腾好几日。
和卓又是那么体贴懂事,就是有委屈也从来不主动和额娘她们说, 怕给额娘她们找麻烦,这样的性子才最是吃亏。
两人的身子骨小时候也不好,这一两年虽然没什么大病,却也偶而咳过好几声。
雅莉奇越想, 越是放不下两个妹妹的未来。
她在被窝里想着想着,闷得满脸通红,忍不住拉下被子, 深吸了几口气。
都说庸人自扰,可这世界上, 谁不是庸人?
暮春三月,杂花生树。
御花园的花开的灿烂,宫里的宫女们也仿佛被这热闹充满春意的美景感染, 各个出入都带着笑容。
不少妃嫔更是早早换下绢花, 让御花园每日送花过去簪。
燕子双飞过天际。
承乾宫却死气沉沉。
后院西北角一梢间内, 曾经大名鼎鼎的赫舍里答应正咳得撕心裂肺。
一个穿着草绿色宫装的宫女快步端着药碗朝梢间走去。
那宫女身上的宫装早已没了明亮的颜色, 就连袖口都能瞧见走线的痕迹,身下的裤子更短了一截,露出一双花盆底鞋来。
这样局促的打扮,搁在外头,是没一个宫女愿意穿出去的。
宫女们衣裳都要定样,可就算再贫寒的宫女也不愿意穿这么一身露怯孤寒的衣裳出去,惹人笑话。
可这个宫女却不在乎,此时她也顾不得这些,端着刚熬好的药急匆匆地进了梢间,“答应,奴婢端药来了。”
赫舍里答应躺在床上,越咳越有气无力,她瘦的厉害,脸颊凹陷,眼下一片青黑,瞧见宫女端着药进来,仿佛见到毒药一样,“我、我不喝药,咳咳咳,这药有毒,你们要害我,你们以为我咳咳咳。”
碧青脸上露出无奈神色。
她是去年年底被调到这里来伺候赫舍里答应的,来的时候,交接的宫女一句话也没吩咐,把差事一交就走了,仿佛这承乾宫是什么水深火热的地方一样。
因此,碧青对赫舍里答应的事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
她单单只知道,赫舍里答应做了错事,被万岁爷罚了。
“答应,谁会害您啊,您病了,不喝药不行。”
碧青软着声音劝说道。
她端着药走上前。
可赫舍里答应却拉起被子,躲在被子后,眼睛血丝毕露,“你走,我不喝药!”
她一激动就又咳了起来,捂着嘴的帕子一下被血染红了。
碧青脸色都白了,这赫舍里答应要是有事,她保不齐就得陪葬!
“答应,您都这样了,就喝药吧,真没人害您!”
她走到床旁,顾不上旁的,想拉下被子,先给答应喂药再说。
赫舍里氏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了她一下,碧青手里的药碗一下砸在地上,褐色药汁撒了一地。
碧青害了一跳,赫舍里氏却仿佛十分得意,苍白的脸上露出个虚弱的冷笑,“我叫你害我!”
碧青又急又气,“答应您!”
这药可是好不容易才熬好的。
这洒了,可不就得再花个小半个时辰才能熬好药。
赫舍里答应戴罪在身,这承乾宫其他主子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可却从没有人搭理过她们主仆。
因此,熬药这事只能是碧青自己做,又要点火,又要扇火。
碧青此时恼得眼眶都红了,恨不得一甩手什么也不管了。
尤其是瞧着赫舍里答应那得意洋洋的笑容,虽知道答应是因为病了才如此,却也心里十分恼怒。
碧青咬牙抹泪,捡了药碗,想着太医说药得在黄昏前喝,顾不得收拾那药汁,急匆匆地去茶房重新熬药。
等熬完药回来,已经是黄昏时分,碧青心里想着,这回可不能再由着答应任性,便是答应不喝,也得强着她把药给喝了。
她推开门进去,此时屋子里没点烛火,春日黄昏的日光朦朦胧胧给屋子带来了些许光亮。
“答应,药来了,您该吃药了。”
碧青喊道。
她喊了几声,见床上没动静,屋子里静得可怕,外头不知哪里来的老鸦嘎嘎叫着划破天空。
碧青心里骤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把药碗放下,怯生生地朝床旁走了过去,等走到床边,她掀开帷帐,赫舍里答应紧闭着眼,脸上是病态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