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桢睫毛化开雾,眨动间,眼眸泛起潋滟的水光。
“安秘书为什么故意。”
陈渊凝视她,闷笑,“她为什么故意,你不清楚吗。”
沈桢垂头,不言语。
他手背抵在她下颌,轻轻抬起,“要垂到地上了。”
干燥,厚实的茧子,磨得肌肤痒而疼。
她小心翼翼问,“安秘书今夜不住这里吗?”
“不住。”
一时,气氛又无话可说。
“你早睡。”
陈渊在清醒状态下,是一个非常有分寸,懂体面的男人。
没厮缠,转身上楼。
沈桢熟悉陈公馆这边的环境,径直去二楼浴室,放了一缸热水,赤裸躺进去。
没多久,陈渊叩门,“脱了吗。”
她惊慌失措沉入缸底,遮蔽自己的裸体,“脱了——”
“我拿了一件适合你的外套。”他止步,背对门,“你将就穿。”
“女人的衣服?”
他语气平静,“万喜喜的。”
沈桢舔了下嘴唇,“我穿她的合适吗。”
“她买了,没穿过。”末了,陈渊又补充,“她在客房只住过五天。”
隔着门,里外寂静无声。
半晌,他说,“我挂在扶手,浴架上毛巾也是干净的。”
随即影子一掠,没了响动。
沈桢洗完澡回客房,经过主卧,里头传来男人痛苦压抑的闷喘。
她驻足,房门半掩,窗外的梧桐叶宽而枯,缠裹着一缕月色,穿过一片漆黑,照在陈渊的面孔。
长夜的隐昧与清明,他深陷其中,仿佛戛然而止的老唱片,陈旧半黯。
陈渊身上忧郁阳刚的味道,令午夜更浓烈。
这座城市,都寂寞颓唐。
沈桢打开壁灯,“你不舒服吗?”
突如其来的光亮,刺激得他下意识伸手,挡在眉间,“胃有点。”
她进屋,“你晚上是不是有酒局。”
安桥提起过,陈渊有严重的胃疾,是频繁应酬喝出的病。
他使劲揉额头,“嗯。”
沈桢立马去厨房煮了一碗姜汤,匆匆跑回卧室,陈渊难受得很,人也乏力,倚着床头双目紧闭。
“没有红糖了,我兑了冰糖,不然姜味太辣。”她扶起他,“喝了再睡。”
陈家的男人,不喜甜。
陈崇州如此,陈渊亦然。
他托碗底的一刻,也握住了她的手。
分不清,是有意还是无心,沈桢本能一抽,没抽出,她抿紧唇。
“林笙在香港,也这么照顾我。”
林笙,这名字,她听过很多遍了。
“你小女友吗?”
陈渊回答,“不是。”
“我记得,你说她是你的生活助理,在你的公寓住。”
“是。”
“我利用过她。”
“男人只要对一个女人愧疚,或是感激,永远不会转化为爱情。”
沈桢沉默听着。
“你感激我吗?”他忽然问。
她毫不犹豫点头。
陈渊唇色有些苍白,笑了一声,“你上当了。”
沈桢望向他。
“男人不爱自己感激的女人,女人也许会爱让自己感动的男人。”
她低眸,没忍住嘲笑,“老掉牙了。”
“易名说的。”
“那群公子哥,油嘴滑舌,你还真信。”
陈渊笑声更重。
***
早晨,他还没醒,沈桢不声不响离开南江路,回了一趟富江华苑。
陈崇州坐在沙发上抽烟,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不透一丝光。
他面容疲惫,似乎一夜未睡,听到开门声,将烟头碾灭在烟灰缸。
沈桢无视,去卧室收拾行李。
“站住。”烟熏得他嗓音沙哑,“你昨晚去哪了。”
她仍旧没理会,陈崇州走过去,拽住她,“问你话。”
这回,沈桢没甩开,“安秘书家。”
“凌晨2点,安桥开车回清荷园,我碰见她了。”
清荷园距离富江华苑五分钟的车程,只隔一条街道,要不是顺路,她和沈桢也打不上照面。
沈桢不吭声,看别处。
“住她家?”陈崇州极大的力道,将她扯进怀里,下巴嗑在他胸口,坚硬的骨骼砸得沈桢头晕目眩。
他薄唇挨着她脸,面目阴翳,“你睡陈渊那了,对么。”
她奋力挣扎,“你和倪影,我不管。我和谁,你也别管。”
“我从半夜找到天亮,你家,公司,宋黎的病房,我都去了。”
沈桢动作一僵。
昨夜,北区下雪了。
断断续续下得不小,气温几乎入冬。
那么折腾,铁打的也受不了。
怪不得,他喉咙哑得厉害。
“我担心你着凉,出事,你在哪?”陈崇州狠狠扼住她手腕,抵向自己,“沈桢,我警告你多少次,我和陈渊是一个爹生的,你打我脸吗?”
突然,他手机震动起来,摁掉,对方又打,他才腾出手接。
“陈董取完二太太的样本了。”
陈崇州微眯眼,“由谁送。”
“司机。”
陈政的司机,叫张理。
一个老光棍。
无儿无女无老婆,就一母亲,去年还死在乡下。
滑不溜秋,没软肋。
陈崇州松开沈桢,直奔天台,“陈渊在吗。”
对方说,“赶来的路上。”
他看了一眼腕表,“最迟中午,我到华司。”
沈桢拖着行李箱在街口等红绿灯时,捷豹一个急刹车,横住去路,“上来。”
她没动。
陈崇州比她更倔,索性不开。
绿灯晃了三轮,现场鸣笛震天,后面一辆奥迪恼了,探头大骂,“他妈的聋子啊?打情骂俏去路边!正中间堵着玩呢?”
其他司机附和,“报警,报警!拖他的车!”
沈桢被他们吵嚷得揪心,坐上车,“回我妈家。”
陈崇州一直没说话,她看向道旁延绵的橱窗,也一言不发。
车开进小区,还未停稳,沈桢急着跳下去,陈崇州攥住她手,“你什么意思,又不谈了?”
一个又,她积攒的委屈全爆发了,“你也知道又?你们反反复复几次了?”
“我没碰她。”他克制住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