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后学着皇帝唤起小氿来。
秦氿歪了歪小脸,做出回忆的样子,道:“那位老道长白眉长须,鹤发童颜,虽然满头银发,可面上却不见一点皱纹,穿着一家灰色法衣,手里拿着一个银白色的拂尘,看着仙风道骨,仙气翩翩的。”
“就算是被程老爷和周围的香客质疑,他也是一派云淡风清、气定神闲的样子。”
柳太后越听越觉得这是个得道高人,又问道:“小氿,你可知道他道号为何?”
“臣女不知。”
秦氿摇了摇头。
柳太后有些失望,喃喃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他……”
秦氿笑眯眯地说道:“太后娘娘可以多派些人手,四处找找,这种高人能找到,就说明有仙缘;若是找不到,也只是缘份未到。”
柳太后听着觉得秦氿所言句句在理,微微颔首,心道:没错,皇帝自是有仙缘的,就算一时找不到人,那也是仙缘暂时未到而已。
“这仙人自是仙踪飘忽啊!”
柳太后叹道,“这位老道长那是有真神通啊,自不是什么人都有缘得见仙颜的!”
“太后娘娘说得是!”
秦氿心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臣女如今想来,也觉得老道长所言真是字字珠玑啊。”
“老道长说了,这世上多有沽名钓誉之辈,没学会几分真本事,就想出山忽悠世人,以致这真正的灵丹那是千里挑一,劣丹不仅害人不浅,还坏了道家的声誉!”
“老道长说得那自是金玉良言!”
柳太后心有戚戚焉,感觉秦氿简直就是她的知音,与她实在是投契,“外面欺世盗名之辈太多了。”
想到那个欺世盗名的云光,柳太后就拧了拧眉头。
连云光这种在京城久负盛名的道士都是骗子,可想而知这世道是多么的鱼龙混杂,可不就是“千里挑一”。
这要是再有什么沽名钓誉之类给皇帝献了什么劣丹毒丹,那岂不是借自己的手害了皇帝?
!
柳太后越想越怕,嘴里喃喃道:“得找到那位老道长才是……”
没错,她明天就派人去晋州、去大江南北找!
没找到老道长之前,自己可万不能再被人骗了!
秦氿自然也听到了柳太后的低语声,微微地笑,眉眼弯弯,心道:这么一来,太后也应该不会再让皇帝吃什么奇奇怪怪的丹药了。
至于能不能找到那位“老道长”,这不是仙缘未到嘛!
柳太后看着秦氿,觉得这小丫头真乖,说的话句句都合自己的心意。
柳太后笑得又亲和了一分,打发了秦氿回秦家的席位。
秦氿对着柳太后福了福后,就退了回去。
柳太后看着秦氿纤细的背影,叹道:“这小丫头身上的首饰也太素了点,皇后也真是的,都不知道叫人给她做几套。”
老嬷嬷连忙哄着柳太后直应是。
柳太后自觉自己可比皇后会心疼人,吩咐道:“冯嬷嬷,你去把哀家那个雕牡丹纹的首饰匣子拿来。”
冯嬷嬷立刻应命。
于是乎,不多时,刚坐回席位的秦氿就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得了一个首饰匣子。
“秦三姑娘,”冯嬷嬷笑眯眯地说道,“这是太后娘娘年轻的时候用的首饰,娘娘说,最适合秦三姑娘这种年纪的小姑娘了。”
“劳冯嬷嬷替我谢过太后娘娘。”
秦氿乐呵呵地收下了。
经过今天,她突然发现,原文里那个总是护着二皇子甚至有些无理取闹的柳太后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应付。
柳太后倒更像是个老孩子,只要顺着她的心思哄着就行了。
秦太夫人和苏氏婆媳俩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尤其是苏氏,脸上的惊诧掩也掩不住:秦氿不过是一个野丫头,怎么会得了太后的青眼!
“……”秦昕一眨不眨地盯着秦氿,眼神更加深邃,也更加复杂。
秦太夫人方才已经听秦昕说了云光道长的事,却犹有几分不敢置信,试探着问秦氿方才柳太后跟她说了什么,怎么会突然赏她首饰。
然而,无论秦太夫人问什么,秦氿都含笑不语,到后来,她干脆就借着要更衣出了正殿。
殿内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味,之中还掺杂着脂粉、熏香等等的气味。
相比之下,殿外的空气空气清新很多,微凉的秋风带来了草木的清香。
从寿宴中出来的也不仅仅是秦氿,也有其他赴宴的夫人姑娘们,她们也都是借着更衣出来透透风的。
秦氿瞧着不远处的小湖边无人,就往那个方向去了。
越靠近小湖,风就越大,吹得她的裙摆飞起,翻飞如蝶。
秦氿抚了抚被吹乱的裙裾,一不小心,手里的帕子滑出了手,被风吹得飘了出去,恰好落在了湖边一棵柳树的柳枝上。
风一吹,湖畔的那些柳枝来回拂动着……
秦氿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走去,想去捡自己的帕子,根本没注意到秦昕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假山旁望着她。
秦昕深深地凝视着秦氿的背影,自从秦氿回京后,自己就越来越不顺,先是在盛华阁当众被秦氿揭穿了身世,现在连云光道长也被拿下了……
再这么下去,自己会不会被秦氿夺走二皇子妃之位,然后再次走上前世的旧路,被驱逐出京,最后客死异乡?
!
不,她再也不要过上前世那般的日子!
要是秦氿没出现就好了!
秦昕的眸子里阴鸷如渊,悄悄地朝秦氿走近,一步接着一步,明明两人还相隔甚远,她依然被心底的仇恨驱使着,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前方,湖畔的秦氿正伸手去抓柳枝上的帕子,风一吹,柳枝摇曳不已,帕子距离她还差一只手的距离。
秦氿拎着裙裾,一脚踩上了旁边的一块假山石,手朝湖面方向又凑近了一些……
“小丫头!”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朗温润的男音,熟悉的嗓音中透着明显的笑意,吓了秦氿一跳。
她转过头,就见几步外,顾泽之朝她这边不疾不徐地走来,唇角含着一抹浅笑。
阳光柔柔地勾勒出他俊美的轮廓与眉目,鸦羽似的黑发在阳光下闪着金灿灿的微光,衬得他丰神俊朗,谦谦如玉。
“大哥。”
秦氿对着他露出卖乖的笑,心道:怎么哪儿都有他啊!
她的右脚还踩在假山石上,左脚离地半尺,不上不下的。
“你在干什么?”
顾泽之嘴角一勾,微微一笑。
秦氿一本正经地说道:“大哥,我看这里风景不错,所以过来登高望远,一览湖景……”
顾泽之挑了挑眉,明明也没说什么,眉目间就多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感觉,似是在说,是吗?
对上他如点漆般的眸子,秦氿一下子就乖了,默默地从假山石上又跳了下去。
顾泽之上前了两步,左手在她腰侧虚扶了一下,恰好维持着不到半寸的距离,手掌没有碰触到她。
秦氿稳稳地安然落地,又脚踏实地了。
她抬手指了指挂在柳枝上的那方帕子,这一次,很诚实地说道:“我的帕子掉了。”
“我来吧。”
顾泽之上前了两步,他手长脚长,随意地一抬手,就轻而易举取下了那方丁香色的帕子。
他攥着帕子的手指白皙修长,如玉竹般节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平滑有度,当他抬手时,袖口下滑了些许,露出他线条优美的小臂。
丁香色的帕子精致柔美,青年的手指沉稳有力。
两者形成鲜明的对比。
微风阵阵拂来,送来一股淡淡的熏香味,若隐若现,那香味清幽淡雅,似兰香,又带着一种晨露般的清冽,萦绕在秦氿鼻尖。
秦氿差点就想问他这是什么香,但是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地改了口:“多谢大哥。”
秦氿眨巴着杏眼,笑得很甜美,乖巧听话。
“你该回去了。”
顾泽之把帕子递给了她,不动声色地往东南方的一座假山望了一眼,眸光微凉,唇角始终含着笑。
面对顾泽之,秦氿一向听话得不得了,忙不迭点头道:“大哥,那我先回寿宴了。”
话音未落,她提起裙裾,一溜烟地跑了,身手灵活极了。
当秦氿回到宴席上时,秦昕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就坐在苏氏的身旁,看着她的眼神中,恨意更浓了。
刚刚她差点得手了!
殿上,一曲罢,紧接着又是一溜的舞姬翩然进殿,一道道水袖飞舞,看得人眼花缭乱。
寿宴上越来越热闹,几个皇子、公主们还一起彩衣娱亲,令得柳太后笑不绝口,之前云光道长造成的那点不快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一个时辰后,柳太后的寿宴结束了,秦太夫人又让秦氿跟她们回去,结果,秦氿被卫皇后派来的一个小内侍叫走了她。
于是,秦家人只能怏怏地自己回侯府去了。
而到了第二天,云光道长的那点事就被爆了出来。
因为云光道长是柳太后亲自派人送去京兆府的,京兆尹审的时候就没留情,云光道长憋不住审讯,招了很多她这些年做的亏心事,其中就包括求子符的事。
京城上下一片哗然。
连秦太夫人也听说了,直接就傻了眼,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啊。
不会是弄错了吧?”
“太夫人,错不了。”
崔嬷嬷也是一脸的复杂,“安定侯府也已经知道了,那小世孙就和玄清观里一个打杂的长工生得一模一样,都是宽额头,蒜头鼻,斗鸡眼……”
秦太夫人只觉得一头热流直冲头顶,一阵眩晕,崔嬷嬷眼明手快地给秦太夫人递了茶。
秦太夫人赶紧喝了一口茶,才略略地缓过来,道:“云光竟然真是个妖道!”
昨天秦氿说云光道长被柳太后拿下时,她还将信将疑呢,后来就问了秦昕,秦昕只说柳太后怀疑云光道长炼的丹是劣丹。
秦太夫人想着皇家人多疑,总觉得云光道长许是被冤枉的。
云光道长这些年在京中声名赫赫,她不仅给皇帝、太后炼丹,而且对面相八卦风水都看得极准,还有,她生子符更是极为灵验,京中的各府想寻她看看个风水八字都难,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徒有虚名的妖道!
“幸好我们家与云光道长来往不密。”
秦太夫人庆幸地拍了拍胸口。
“是啊,母亲。”
侯夫人苏氏也跟着叹道,“安定侯府这下是惨了,世子夫人怕是没有活路了。”
苏氏心里唏嘘不已:安定侯世子满院子的姬妾都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也就是世子夫人生的这一根独苗苗,满府都当宝贝养着,现在这事一出,不止是世子夫人没了活路,这小世孙怕是也难保性命了。
哎!
这云光道长真是害人不浅啊。
这事和忠义侯府没多大关系,秦太夫人听过后,也就是唏嘘了两声。
倒是苏氏心念一动,急忙道:“母亲,那氿姐儿她……咏絮会那日,氿姐儿在盛华阁就口口声声质疑云光是妖道,也是为着这事氿姐儿才会赌气进宫找皇后娘娘。”
“现在云光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等于是应验了氿姐儿的话。
若咱们还不把人接回侯府来,岂不是会让太后娘娘觉得我们信云光,不信氿姐儿?”
秦太夫人心头一跳,脸色难看了一分。
是啊,确实是这个理!
难怪昨日皇后问自己知错了没……原来是因为这个啊!秦太夫人一不小心就想多了。
“明天。”
秦太夫人急了,“明天我亲自进宫去接氿姐儿!”
这一晚,秦太夫人辗转反侧,几乎是彻夜未眠。
次日一早,她就递了牌子进宫去了。
这一回,一见到卫皇后,秦太夫人立刻老老实实地认了错:“皇后娘娘,臣妇知错了。”
卫皇后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撇着茶沫,闻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道:“你错哪儿了?”
秦太夫人忙道:“臣妇不该冤枉了氿姐儿。”
哎,谁又能想到云光真就是个欺世盗名的妖道呢!
“臣妇不该说要把氿姐儿送去庄子上,也不该说氿姐儿自私自利,更不该逼着她跪下认错。”
“当日氿姐儿并没有做错,云光那妖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氿姐儿是‘天煞孤星’,氿姐儿自然是不能认的。”
秦太夫人一脸憔悴,昨天晚上她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了不少,若是当时她听了秦氿的辩解,是不是就不会让秦氿伤心出走?
为什么她当时没有听呢……
那一瞬间,秦太夫人的脑海里划过了秦昕的身影,但立刻,她又摇了摇头,秦昕也并不是想告秦氿的状,自己也不应该怪她。
想归想,秦太夫人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娘娘,”见卫皇后久久没有说话,秦太夫人抬起头来,又道,“就让臣妇把孩子接回来吧。
臣妇日后定不会再不分青红皂白了。”
秦太夫人把姿态放得很低,只想尽快把秦氿带回去。
这时,一个中年内侍进来了,卫皇后的贴身宫女幼白出去说了两句话后,回来在卫皇后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卫皇后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等到幼白禀完了,秦太夫人这才察言观色地继续道:“娘娘,敝府已经定了五日后开祠堂,也该早些把氿姐儿写上族谱了。”
卫皇后放下了茶盅道:“小氿正在太后那里,太夫人先在本宫这儿坐坐。”
见卫皇后终于松了口,秦太夫人赶忙应是,心里松了一口气。
等了没多久,秦氿就回了凤鸾宫。
秦氿穿着一件胭脂红的衣裙,脖子上戴着一个华丽的金项圈,项圈上以番莲纹与云纹组成繁复精致的纹路,上面嵌着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红宝石,一下子吸引了秦太夫人的目光。
那鲜艳如火的红宝石闪着耀眼夺目的光芒,映得秦氿漂亮的杏眸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秦氿行过礼后,卫皇后含笑道:“小氿,这金项圈是太后早年最喜欢的,本宫瞧你戴着正合适。”
秦太夫人怔了怔。
这金项圈是柳太后赏的?
她不由又想起了昨日宫宴时柳太后赏给秦氿的那匣子首饰。
卫皇后看了一眼旁边的秦太夫人,这才继续说道:“你祖母知道冤枉了你,也知错了,小氿,你就随她一起回去吧。”
秦氿乖巧地应了。
秦太夫人本来还提着半颗心,生怕秦氿赌气不肯跟她回去,此刻心才算彻底放下了。
卫皇后吩咐宫女去替秦氿收拾东西,又牵着她的手往寝宫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说:“小氿,本宫那里有一套红宝石头面,与这金项圈配得很,你随本宫去试试。”
卫皇后把秦氿带到了自己的寝宫,让她坐在梳妆台前,亲自给她戴起华盛、耳珰与镯子,并说道:“本来,本宫还想多留你些日子,先晾晾你祖母,但是刚刚皇上让人来递话说,北燕的耶律栾提出要你作为和亲对象。”
什么?
!秦氿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