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十月二十七日,开祠堂的那天,一个瘦削的少年风风火火地冲进了荣和堂。
“五少爷。”
一个丫鬟追着少年进了东次间,接着又在宁嬷嬷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秦氿寻声望去,只见那少年约莫十二三岁,身着一件宝蓝色绣仙鹤翠竹直裰,腰束玄色涤带,剑眉朗目,唇红齿白,俊美的五官与秦则宁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气质迥然不同。
秦则宁的气质潇洒随性,带着几分玩世不恭,而这个少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炮仗似的,一点即着。
少年眉宇深锁,薄唇紧抿,目光看向秦氿时,带着几分打量,更多的是,浓浓的敌意。
秦则宁皱了皱眉,道:“阿钰,你怎么回来了?”
来者正是长房的次子,他在松风书院念书。
秦则钰冷冷地斜了秦氿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看向了罗汉床上的秦太夫人,“祖母,我的姐姐是二姐姐,可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都能当我姐姐的!”
“祖母,我不要二姐姐被过继到二房!”
秦则钰不满地说道。
秦则宁的脸色更难看了,打断了他说道:“秦、则、钰,你的姐姐是小氿!”
秦则钰倔强地冷哼了一声,用下巴指了指了秦氿,扯出一个不屑的笑,嫌弃地说道:“这么个乡巴佬,别以为我会认她!”
在秦则钰看来,从小与他一起长大,曾经握着他的手教他读书写字的秦昕才是他的姐姐,秦氿不过是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乡巴佬而已!
凭什么秦氿一出现,秦昕就要退让?
!
秦则宁的脸色又沉了三分。
秦太夫人赶紧哄着秦则钰道:“钰哥儿,你听话,开祠堂的日子已经定下了,族里的人也都已经到了。”
秦则钰握了握拳,朝坐在秦太夫人右侧的秦昕走去,一手拉住了她的袖子,神情更犟了。
“我的姐姐只有二姐姐!”
他强调道。
秦昕仰首对着秦则钰微微一笑,然后望向了右前方的秦氿,眉眼一斜,目露挑衅之色,似乎在说,秦氿想代替她的位置可没那么容易。
秦氿但笑不语。
等到了时辰,秦家众人就一同去了位于侯府东北角的祠堂。
开了祠堂,把秦氿的名字记入了族谱,又把秦昕改记到了二房的名下。
仪式说繁复是繁复,说简单也简单,就是反反复复地对着一众秦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下跪又磕头,跪得秦氿觉得自己的膝盖都麻木不仁了。
接下来,秦氿和秦昕就要与族长、其他族人正式见礼认亲。
两人一起去厢房换了衣裳。
出来时,走在秦氿前方的秦昕突然就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淡声道:“别以为你讨好了太后就有用,我是不会把二皇子让给你的。”
秦氿的眉头抽了一下,正色道:“不用不用,别人的‘东西’我看不上。”
卫皇后曾跟秦氿说过,秦昕和二皇子顾璟的婚约就由着他们去吧,这不是什么坏事。
就算柳太后在出了云光的事后有过解除婚约的念头,但是卫皇后也说了,她会让太后打消这个念头的。
经过云光这件事后,卫皇后已经领悟到了和柳太后的“相处之道”。
秦氿当时应得爽快,男女主角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拆散,秦氿更没打算要拆散他们!
秦昕抿唇看着秦氿,腰杆挺得笔直。
她不信秦氿,秦氿定是故意这么说的,她是在嫉妒自己,毕竟这一世自己会代替她成为二皇子妃,不,自己会比前世的秦氿走得更高。
“二姑娘,三姑娘,时辰到了!”
外面有一个小丫鬟急急地喊道。
秦昕又转过身,拎着裙裾跨过了门槛,款款而行。
秦氿也跟上了。
当两人走到秦氏祠堂的前厅时,秦氏族长与一众族老族人都已经等在了厅中,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厅外并肩走来的秦氿与秦昕身上。
应该说,他们的目光更多地落在了秦氿的身上。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秦氿。
这些个三亲六眷都掩不住脸上的惊艳,没想到这个传闻中连秦家的粗使丫鬟都不如的秦三姑娘是这般模样。
今天秦氿上族谱与认亲时穿的两身衣裳,都是卫皇后让针工局给她量身定制的,此刻她穿的是一身紫色衣裙,衣裙上绣着精致繁复的彩蝶戏兰。
在大祁朝,紫色是一种尊贵的颜色,普通的平民是不可以穿紫色的,唯有皇室宗亲、公侯勋贵以及三品以上官宦人家可以穿这个颜色。
紫色挑人得很,要是皮肤黑黄,只会映得人黯然失色,秦氿身上穿的这个亮紫色更是其中翘楚,色彩鲜艳犹如紫鸢花般,若是主人的气质压不住,反而会被衣裙夺去了光彩。
巧的是,秦昕今天也穿了一件颜色近似的紫色衣裙。
秦昕容貌娇美,自小由秦家精心教养长大,琴棋书画无一不同,即便不言不语,就这么优雅地缓步醒来,就自有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高华气质,可是当她与秦氿站在一起时,却硬是被比下去了三分。
秦氿的容貌更精致,肌肤也更白皙,肤光胜雪,阳光给她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泽,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明亮澄澈,顾盼间熠熠生辉。
她的步履优雅而不失轻盈,天生就带着一种自信的光华,宛如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般,让人望之难以移目。
在场的秦氏族人都是见过卫氏的,心里不由唏嘘:这明珠就是明珠,便是意料流落民间,也难掩其光辉。
很快,秦氿与秦昕就在宁嬷嬷的指引下一一给族长与族人们见礼认亲。
一个时辰后,族人们就纷纷离开,秦准与苏氏夫妇俩亲自相送。
一切就算是尘埃落定。
秦氿正要离开前厅,就听到后方传来秦则宁愤怒的质问声:“……你在想什么,居然从松风书院退学了?
!”
秦则宁本来以为秦则钰只是得知消息才赶回来的,没想到,他居然擅自退学了。
“本来就是不是我想去的!”
秦则钰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秦氿收住步伐,走了过去,问道:“哥哥,怎么了?”
话音才刚落下,就被秦则钰粗鲁地往肩头推了一把,“与你无关。”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秦则宁: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目光对上秦氿时,秦则宁的脸色又柔和了几分,道:“妹妹,这小子被惯坏了。
我没时间日夜盯着他,就给他找了松风书院,想让他收收性子,这小子居然自说自话就退学了。”
秦则宁生怕秦氿难过,又道:“这小子性子就是这样,要是他以后还敢用这种口气跟你说话,你尽管跟我说,我来管教他。”
对秦则钰的态度,秦氿并不在意,在小说里,弟弟最初对原主的态度也更差,直到……
秦氿抿唇一笑:“没事。
小孩子嘛,哄哄就好了。”
秦则宁心里叹道:妹妹真好。
不像秦则钰那个臭小子……
当天,秦则宁又请示了秦太夫人,打算带弟妹去皇觉寺给双亲上香。
第二天一早,秦氿在仪门前与秦则宁兄弟会合后,她上马车,两兄弟骑马,一起去了皇觉寺。
马车停在了华岚山脚,为表虔诚,他们需要从这里步行拾级上山。
一路上,秦则钰都不理会秦氿,独自一个人走在最后方,俊脸绷得紧紧的,不给秦氿半点好脸色。
秦氿仿佛没有看到他的臭脸,笑吟吟地跟秦则宁说着话,说马说顾瑧说卫皇后,说着说着,她话锋一转道:“大哥,姨母说你的骑射功夫甚好,我在宫里的时候,给瑧表弟做了一张弓,还有点意思。
等过几日,我再去找工匠给你也做一把。”
上次那把复合弓被皇帝顺走后,秦氿便琢磨着要再给顾瑧重新做一把,出宫的时候,她还特意问卫皇后讨了牌子打算去工部找那两个工匠。
秦则宁眼睛一亮,兴奋道:“可是皇上新得的那把复合弓?”
“对啊。”
秦氿笑眯眯地点头应是,“大哥你也知道?”
“皇上让我试过一回。”
秦则宁兴致勃勃地说道,“那把弓不过是一石弓,射程却足足有四百步,而且拉弓时一点儿也不费劲,就是八九岁的少年也能拉开。”
后面的的秦则钰听着听着竖起了耳朵,心痒痒的,本来他落后了十来步,这下,忍不住就加快了脚步,来到了两人身后三步外。
他面露狐疑地看了看秦则宁,心道:这是在瞎吹吧。
但想归想,注意力还是不知不觉地被吸引了过去。
“射出的箭尾劲也强,四百步外,箭矢还可以入木三寸!”
秦则宁赞叹道。
“不可能!”
秦则钰脱口而出道,“别吹牛了,哪有这样的弓!秦氿,你可别想骗小爷!”
秦氿理都没理秦则钰,继续跟秦则宁说道:“那把弓还只是初制品,等工部的工匠再修几版肯定更好,到时候,也给大哥做一把。”
这个时候,秦则宁也回过味来,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看了后方炸毛的秦则钰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