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吃这个。”
她殷勤地拿起蜜饯匣子从马车的窗口递了出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顾泽之挑了挑眉梢,信手从匣子里拈起一颗蜜饯送入口中。
蜜饯酸酸甜甜,恰到好处,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清香,沁人心脾,味道还不错。
“说吧,什么事。”
顾泽之问道。
秦氿抬手指向了前方秦则钰嚣张的背影,嘿嘿直笑,“替我把这小子抓回来!”
她黑白分明的杏眼,明亮得仿佛天际的启明星一般,熠熠生辉。
顾泽之含笑丢下两个字:
“等着。”
他这一出马,没一会儿,被他勒住了后衣领差点没滑下马背的秦则钰就灰溜溜地又过来了。
秦氿在马车里忙忙碌碌,一会儿抓起这把尺子,一会儿试试一个画筒,似乎在掂量着哪样东西适合打人。
“要马鞭吗?”
顾泽之很贴心地问秦氿道。
他手里的马鞭乌溜溜的,由八股细牛皮编织而成,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微光。
顾泽之给了,秦氿就很顺手地接过了。
见状,秦则钰额头沁出一层冷汗,认怂了:“姐,我错了!真错了!”
秦则钰根本就不认识顾泽之,心里还在思忖着: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怎么跟他姐好像很熟的样子?
秦氿抓着马鞭,愉快地对着顾泽之挥了挥手,“大哥再见!”
顾泽之挑了挑眉,心道:这丫头,翻脸不认人的也太快了。
顾泽之眼里的笑意反而更浓了,既不恼,也没讨回他的马鞭,悠闲地策马离开了。
那挺拔的背影那么优雅,宛如一丛翠竹。
秦则钰怏怏地的跟在马车旁,好奇地看着顾泽之的背影,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男人该不会是眼睛被糊住的那个吧?
“什么眼睛被糊住?”
秦氿好奇地问了一句,秦则钰这才发现他把心里想的嘀咕出了口。
秦则钰随口敷衍道:“没什么。”
跟着,他策马又靠近了马车一分,压低声音问道:“三姐,他是谁?”
他用下巴指了指顾泽之的方向。
秦氿没理他,还是杜若好心地告诉了秦则钰:“那是端王府的三公子。”
秦则钰差点没从马背上滑下来。
秦则钰突然觉得自己很冤,书院里的先生常说他没规矩,目无尊长。
照他看,比起他姐,他明明再“懂规矩”了没有好不好!
秦则钰不时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秦氿,看得秦氿嫌他烦,干脆把他给打发了。
对于十二岁的熊孩子来说,玩才是人生大事,一下子就把顾泽之的事抛诸脑后,愉快地找小伙伴们玩耍去了。
秦氿看着他撒欢的背影,正要放下窗帘,突然想起了什么,“呀”了一声。
杜若一头雾水地看着秦氿。
“帕子忘还了。”
秦氿从袖袋里摸出了一方月白色的帕子,懊恼地抿了抿唇。
帕子已经洗干净了,她亲手洗的,就想着哪天要是遇上顾泽之,就把帕子还给他。
杜若也看到过这方帕子,因为这帕子是那天秦氿与秦则宁兄弟俩出去逛街后带回来的,她还以为是秦氿在外面的铺子买的,现在听起来似乎不是。
杜若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惊讶地问道:“姑娘,这是顾三公子的?”
秦氿诚实地点了点头。
杜若欲言又止,心想:自家姑娘是在民间长大的,可能不知道?
但是,这种习俗姑娘家不可能不知道吧?
也不好说。
毕竟那黑心的李家夫妇根本不把姑娘当人,又打又骂,肯定也没有人好好地教过她规矩礼数与习俗之类的常识。
想了想,杜若干脆就直说了:“姑娘,一个姑娘家若是把自己绣的帕子赠与一个男子,那就代表着爱慕之心……”
啊?
!秦氿微微睁大眼,隐约猜到了杜若后面的话。
果然——
“反之亦然,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若是收下男子的帕子,就代表认可了对方的心意。”
杜若一口气把话说完了,从秦氿震惊的表情中看出了答案。
可怜的姑娘果然什么也不知道!
秦氿:“!”
秦氿的小嘴微张,懵了。
她、她、她现在把帕子拿去还了还来不来得及?
!
秦氿再次挑开了窗帘,往马车往张望了出去,可此次冬猎出行的人加起来足足有近两千人,人海茫茫,她根本就找不到顾泽之的身影。
接下来的几天,顾泽之都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
圣驾足足走了三天,直到三天后夕阳西下的时候,才抵达了南苑猎宫。
南苑猎宫位于大明山脚,抬眼即可见不远处的山林郁郁葱葱,风光秀丽。
作为先锋的禁卫军早就到了,训练有素地将猎宫与围场一带都包围了起来,闲人免进。
秦氿被卫皇后安排住进了猎宫东北方的鹿芩苑,一路上她都是垂头丧气。
杜若风风火火地吩咐宫人收缀好了宫室,顺便与秦氿说起了一些冬猎的事:
“姑娘,今晚没什么事,奴婢给您煮碗安神茶,您早点休息。”
“按规矩,明天一早会有正式的仪式,怕是天一亮,您就要起身去猎台那里。”
“明早的祭天仪式繁琐得很,去之前,您最好先吃点东西垫垫胃……”
一听到明早天一亮就要起身,秦氿就更蔫了,直到皇后身边的小内侍小寇子来了,给秦氿送来了一匹温顺漂亮的小母马。
秦氿虽然不会骑马,却也不妨碍她与母马玩,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踏晴”。
和踏晴玩了一会儿,秦氿用了些晚膳后,就早早地歇下了,她这一路上奔波确实累着了,几乎是一合眼就睡着了,等一早杜若把她叫醒的时候,她就发现外面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
杜若动作利落地伺候秦氿洗漱用膳,时间算得极好,当天她们走出鹿芩苑时,猎台方向就传来了一阵呜咽的号角声。
不止是她们主仆,这次参加冬猎的皇子、宗亲、大臣以及勋贵子弟等等都在朝猎台方向走去,把猎宫外的广场挤得满满当当,人头攒动。
很快,皇帝就出现在猎台上,按照祖宗规矩亲自主持祭天仪式,秦氿混在人群中心不在焉地跪着,根本没注意皇帝做了些什么,又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膝盖跪得麻木不仁时,祭天仪式终于结束了。
秦氿又盲目地随着其他人,喊着:“皇上万岁万万岁!”
当号角声再次吹响后,皇帝就翻身上马,第一个扬鞭策马,率领众臣以及勋贵子弟进了大明山猎场,马蹄声隆隆而去,徒留下滚滚黄尘。
卫皇后也随驾进了猎场,秦氿不会骑马,就慢悠悠地在猎台附近赏赏景,散散步。
没进猎场的不止是她一个,猎台附近有不少贵女,她们三三两两的或是溜马,或是玩耍,热闹非凡。
不过,这些贵女自有她们的圈子,她们不会主动来招呼秦氿,秦氿更是乐得自在,省得与她们应酬。
对她来说,与和不来的人,多应酬一句都嫌麻烦。
“杜若,你去帮我把踏晴牵来。”
秦氿吩咐了一声,她琢磨着,趁现在空闲,可以在林子的周围遛遛马什么的。
说不定她天姿卓绝,运动神经出色,随便遛一遛就学会骑马了呢!
杜若活泼地应了,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那姑娘您别乱走,奴婢很快就回来。”
“好好好。”
秦氿随手指向了猎台附近的一处凉棚,“我就坐在那里乖乖等你,一步都不动。”
“奴婢去去就来。”
杜若快步走了,秦氿正要去凉棚,一个声音叫住了她:“秦三姑娘。”
秦氿循声回头望去。
七八步外,一个十五六岁、身形高挑的少女朝她这边走来,少女容貌清丽,修身的大红骑装衬得她英气勃勃,夹杂着金线的骑装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只是这么信步行来,浑身上下释放出一种天之骄女的独有傲气。
秦氿认得她,她是璎珞郡主。
璎珞的身旁还跟着四五个贵女,如众星拱月般簇拥在她身旁。
秦氿对着璎珞福身见礼,不卑不亢地问道:“郡主唤我何事?”
璎珞上下打量着秦氿,第一次在盛华阁见到她时,她只觉得秦氿这乡野来的野丫头胆子大得很,而且牙尖嘴利。
不想,这个秦氿还心思恶毒!
璎珞冷哼一声,目光冰冷如箭地射向了秦氿,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昕妹妹?
!”
秦昕本是皇帝赐婚的二皇子妃,一下子由妻被贬为妾,这么大的事在京城的勋贵人家中是瞒不住的,璎珞当然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