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耶律栾沉默了片刻,咬牙应了下来:“好!”
反正,这一场他赢定了!
耶律栾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我们就比奔射!”
所谓奔射,指的是双方坐在马背上,策马疾奔,谁的箭先射中对方是为优胜。
耶律栾生怕他不同意,还用了激将术:“顾公子,你若是怕了?
早早认输就是,只要你现在下跪,吾就不与你计较。”
顾泽之平静地与他四目对视,神情更加温润,颔首道:“就奔射。”
耶律栾的眸中暗芒闪动,跃跃欲试,暗道:这顾泽之果然狂妄,但是,他输定了!
他们燕人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就凭顾泽之这副手不能提、肩不扛的样子,还想靠奔射来赢自己,做梦!
不止是耶律栾,就连其他的臣子们都对这场比试不抱希望,端王三公子可从来没有表现出过武力来,怎么可能赢得了在马背长大的耶律栾呢。
不是他们妄自菲薄,论骑术和马上功夫,大祁确实比这些蛮夷要弱上几分。
更何况,耶律栾还是北燕赫赫有名的勇士。
当然,大祁也并非是没有骑射高手,以前的郁拂云便是各中翘楚,当年郁拂云在十五岁时就曾从两百丈外一箭射中敌军将领的头颅。
要是换作以前的郁拂云,还有可能与耶律栾一比,可惜现在郁拂云因为重伤未愈坏了底子,骑射的工夫怕是不足过往的一半了。
就连上首的皇帝也是微微蹙眉,思忖着:他倒是没听端王叔说起过,泽之还擅武?
在场的众人中,也唯有秦氿半点都不担心了,毕竟顾泽之可是占了大半篇幅的反派大佬,怎么会输给耶律栾这种连男三男四都称不上的小角色呢!
秦氿亮晶晶地看着顾泽之,只差没喊一声“加油”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秦氿的目光,顾泽之回头看了过来,见到她眸中的光辉和信任,顾泽之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这世上,许是只有她这般全心信任自己了吧。
在场的其他人根本就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能盲目地随着皇帝、顾泽之与耶律栾出去了。
一炷香后,众人就聚集在了猎宫西南方的校场上,一眼望去,人头攒动,犹如一锅烧热的开水般。
除了耶律栾外,其他几位北燕使臣团的使臣也在,皆是目露傲然之色。
在他们的心目中,这场比试的结果根本就毋庸置疑,毫无悬念可言。
夕阳已经落下了大半,西边的天空被火烧云染得通红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躁动的气氛。
秦氿选了视野好的位置看热闹,秦则钰也跑来找她,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三姐,你觉得顾三公子能赢吗?”
“我看顾三公子文质彬彬的,就算会点骑射功夫,与那什么耶律王子比,怕也是相差甚远。”
“听闻北燕人的骑射那可不是盖的,他们为了培养与马的默契,那都是和战马同吃同睡的,方能达到‘人马合一’的境界……唔!”
秦氿觉得这小屁孩实在聒噪,还特没眼力劲,也不想想,大佬怎么会输呢!
她随手从点心碟子上拿了块糕点往他嘴里一塞。
世界安静了!
这时,顾泽之与耶律栾骑马出现在校场的两头,两人面对面地遥遥而立,他们胯下的坐骑踱着马蹄又打着响鼻,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仲冬时节,寒风凛冽。
数百道目光皆是灼灼地望着这两人。
东边的斯文青年温润如玉,西边的异族青年粗犷豪放,两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说前者是一幅精雕细琢的工笔画,那么后者就是浓墨重彩的写意画。
两人的衣袍被瑟瑟寒风卷起,袍角飞舞,猎猎作响,平添几分寒意。
众人皆是屏息以待。
这场比试不仅仅是顾泽之与耶律栾个人的比试,也同时是一场大祁与北燕的对决。
“咣!”
随着一声震天的锣声响起,周围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与此同时,两匹骏马犹如闪电般往前冲了出去,扬起一片沙尘,“得得”的铁蹄声回响在寒风中……
耶律栾微微伏低身子,几乎与他的黑马融为一体,一人一马犹如那盯上了猎物的野狼,杀气腾腾。
突然间,耶律栾动了,左手持弓,右手取箭,然后勾弦开弓,弓弦如满月。
下一瞬,那一箭离弦而出,“咻”地划破空气,朝顾泽之的心口射出。
饶是这支羽箭的箭尖包着布头,这二人也都戴上了护心镜,但这一箭要是真射在心口,顾泽之怕是也要受点内伤!
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秦则钰连吃了一半的糕点都忘了吃,一眨不眨。
面对迎面而来的箭矢,顾泽之从容不迫,敏捷地一个侧身。
那一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胸膛飞过,险之又险。
他的白马精神抖擞地嘶鸣了一声,完全没因此受到惊吓,两匹骏马彼此擦身而过。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观战的众人一颗心是猛地提起,又骤然放下。
秦则钰释然地又把糕点往嘴里送,心道:还不赖嘛!
他还未咬下,就见顾泽之的白马飞跃而起,马蹄高高地腾空,与此同时,马背上的顾泽之一个利落地反手射箭,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漂亮流畅,眨眼间,三支羽箭就“刷刷刷”地朝耶律栾射了过去,仿佛一阵狂风暴雨骤然袭来。
那一瞬,顾泽之的气息变了,仿佛突然揭下了一直戴在脸上的假面具,浑身如同出鞘的利剑般凌厉。
那三箭离弦的同时,白马的马蹄恰好落地,这一人一马配合得实在是默契。
耶律栾只觉得后背像是被千钧锤狠狠地砸了三下似的,口中一股浓重的腥甜味,身子也失去了平衡,从马上摔了下去。
一瞬间,观战的众人全都下意识地站起身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耶律栾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
周围寂静无声。
回想着方才的一幕幕,众人犹觉得难以置信,目不转睛地盯着耶律栾。
如果顾泽之的那三支箭没有包着布头的话,耶律栾怕已经当场毙命!
顾泽之赢了,而且赢得毫无质疑!
众人皆是精神一振,顾泽之的胜利也代表着大祁胜了北燕人!
他们大祁在马背上赢过了北燕人,朝臣们一个个都觉得热血沸腾。
两个北燕使臣紧张地唤着“二王子”,朝耶律栾跑了过去,前方三丈外,顾泽之的马已经停了下来,白马还觉得意犹未尽,兴奋地把两条前腿高高地抬了起来。
顾泽之安抚地在白马修长的脖颈上抚了两下,目光朝人群中的秦氿看了过去。
秦氿讨好地一笑,赶紧表忠心,“啪啪”地鼓起掌来。
大佬就是大佬,能文能武,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她身旁的秦则钰也跟着鼓掌,“啪啪啪”,拍得比秦氿还要用力。
这时,两个北燕使臣已经合力把耶律栾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耶律栾方才在地上滚了几圈,衣袍上沾染了不少灰尘,手肘处甚至还被砂石蹭破了,原本束了个马尾的头发也散了,凌乱地披散下来,狼狈不堪。
耶律栾立刻就站稳了。
他虽然摔了马,但是在落地前,已经在半空中调整了姿态,又顺势砸地上滚了两圈卸去了冲劲,根本没有受伤,只是看着有些狼狈罢了。
耶律栾不耐地挣开了两个北燕使臣,抬眼朝几丈外的顾泽之望去。
顾泽之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他俊美的面庞上微微笑着,犹如明丽的春晖,含笑拱了拱手道:“承让。”
“耶律王子想来不会食言吧?”
顾泽之笑吟吟地提醒道。
他姿态惬意地跨坐在他的白马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看着校场上的这一幕,周围观战的众人更激动了,皆是目露异彩。
相比之下,依旧坐在一把椅子上、比众人矮了一截的郁拂云看来是那么平静。
他俊逸的脸庞上波澜不惊,清冷如水,而他的眼眸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瞳孔漆黑如墨。
北燕人是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数百年来,周而复始地不断侵犯中原领土。
他自十五岁起随父叔镇守北疆边境,短短两年多,他就亲眼看着两国军队经历了不下五十场战事,看着那些北燕军在大祁的土地上烧杀掳掠,不知道杀害了边境多少将士与百姓,北燕军手段残忍,屠城屠村之举数不胜数,令得多少大祁人妻离子散。
郁拂云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眼神冰冷犹如寒霜。
背对着郁拂云的耶律栾怒目圆瞪,羞愤地望着顾泽之,面色铁青,仿佛被打了一巴掌似的,高大的身子更是绷得紧紧。
在他看来,战场上,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也就是大祁事多,还要谢什么罪!
说穿了,大祁人也不过是想在和谈上压他们燕国一筹罢了!
耶律栾虽不愿,可是他们燕人一向一言九鼎,他的话既然放出了口,就必须做到,否则他就会成为燕人的耻辱。
耶律栾咬着牙道:“本王说到做到!”
耶律栾说完后,甩袖而去,几个北燕使臣也没有再留,都追着耶律栾离开了。
皇帝心情大好,心情更畅快了,他亲自招呼顾泽之一起返回华盖殿的席宴。
顾璟走在后方,望着前方的皇帝与顾泽之,眸子里闪闪烁烁,至今还不敢相信耶律栾竟然输了。
他们的计划本来那么完善,偏偏耶律栾输了。
本来他可以借着从耶律栾那里要来的五百匹突厥马,在这满朝武将面前露露脸,搏得一些好感。
而若是和亲一成,耶律栾许诺的剩下的突厥马也能轻易到手。
没想到,最后,却反而为他人做嫁衣裳,给了顾泽之露脸的机会。
周围的其他人皆是喜不自胜,一个个都在说着方才的那场比试,对着顾泽之的骑射功夫赞不绝口。
尤其是秦则钰,一直回到华盖殿中,还意犹未尽地在秦氿的耳边说个不停:
“三姐,你认得大哥真是太厉害了!你看到没,他们一人一马配合得太默契了,什么人马合一,简直是人与马心神合一!”
“他那手连珠箭是在马匹腾空的那一瞬间射出的,这时候,马没有颠簸,因此箭出手时也最稳,可这时机一闪而逝,要抓得那么准,也不知道要练上多少次才能做到!”
“三箭无虚发,全都射中了那什么耶律王子,这准头和力度也是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