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几个熊孩子被罚扎马步,皇帝哈哈一笑,龙颜大悦,“这几个孩子啊,该罚!”
说话间,一个小內侍引着六皇子顾瑧来了。
顾瑧年纪小,又怕冷,穿着一件厚袄子,领口镶的白貂毛衬得他小脸圆滚滚的,十分可爱。
他一本正经地给皇帝、顾泽之与顾璟都见了礼。
等顾瑧也坐下后,顾泽之笑着问道:“小瑧,这猎宫方圆十几里最近会有暴雪,你怎么看?”
顾璟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猜到了什么,眸色霎时变得阴鸷了几分。
皇帝也有些惊讶,但没插嘴。
顾璟飞快地看了皇帝一眼,面上是一副稳若泰山的样子,也是沉默。
顾瑧年纪小,声音奶声奶气的,问道:“泽皇叔,这附近是不是有村镇?”
他今天一早去找氿表姐玩,杜若说,氿表姐去了附近的镇子上看百戏。
“要是有暴雪的话,那附近的百姓会不会冻着?”
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小脸上忧心忡忡。
皇帝又怔了怔,若有所思地来回看着顾瑧与顾璟。
他原本觉得顾璟行事还算认真严谨,可是现在与顾瑧一比,高下立见。
他的瑧儿有一颗赤子的仁心!
皇帝眸光微闪,看着顾瑧的神情越发柔和,点头道:“是啊。
连天暴雪压坏房屋也不再少数,瑧儿,那你觉得要怎么办才好?”
“压坏房屋?”
顾瑧歪着脑袋又想了想,“父皇,应该尽快遣散附近的百姓才是,把他们迁移到温暖些的地方去。”
“父皇,人会怕冷,庄稼和牛羊也会怕吧,那朝廷是不是也该帮忙安置那些庄稼和牛羊?”
顾瑧说得话虽然带着几分童言童语的异想天开,但是听得出来他是认真琢磨过的,而且是切身地为百姓着想。
皇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也没点出顾瑧哪里说错了,含笑着连连点头,带着几分欣慰。
皇后把他们的瑧儿教得很好,心怀黎民,如此,方为明君。
顾璟再也绷不住了,脸色都变了,双拳不由紧握在一起。
这本该是自己的功劳,可是,顾泽之却当着自己的面堂而皇之地帮着顾瑧抢起功劳来!
顾璟忍不住又想到了秦氿,顾泽之明显是看上了秦氿,而秦氿是皇后的外甥女,所以,顾泽之现在是打算帮着顾瑧了吗?
!
顾璟连做了个几个深呼吸,很快又平静了下来,看着若无其事的。
这时,顾瑧也说完了。
皇帝喜笑颜开,赞道:“瑧儿长大了,能为父皇分忧了!”
顾瑧天真地笑得更开怀了,接过了內侍递来的温花茶,满足地抿了两口。
顾璟接着皇帝的话尾,迫不及待地说着:“父皇,这救灾之事可以交给地方官处理,这天寒地冻的,您还是赶紧回京为好,以免被暴雪困在猎宫或者路上。”
“二皇兄,猎宫这么大,我们就算被困住一时,也没事。
但是百姓就不一样了,父皇常说,百姓靠天吃饭。”
顾瑧十分认真地反驳道,“如果真的有雪灾,他们可能会活不下去的。”
他的话有些稚嫩,却是发自肺腑,单纯而又真挚。
皇帝含笑地看着顾瑧,脸上笑意更浓,又赞道:“还是瑧儿想得周到。”
此次出行冬猎,准备周详,这猎宫里是吃的有,用的有,什么都不缺,就算在这里被困上一两个月都不会有问题,左右也就是出行受限,但是百姓不同。
若是真有暴雪,这暴雪可能会压坏房屋,冻死庄稼与牛羊家禽,自古以来,熬不过寒冬冻死的贫民也不在少数。
顾璟自是看出了皇帝的偏向,心里更急,忙又道:“父皇,倘若圣驾被困在此,那么朝中上下大事要怎么办?”
“父皇您可是这天下的主心骨,还请父皇三思!”
顾璟心里对顾泽之更恨,他本来可以以此讨父皇欢心,现在却生生被顾泽之搅了局。
“皇上,”顾泽之气定神闲地又道,“圣驾先行回京,留人在此处置雪灾一事就是。”
皇帝闻言,不由失笑。
也是,他被顾璟和顾瑧兄弟俩的话勾走了注意力,差点就想岔了。
原本多少有几分气急败坏的顾璟眼睛一亮,立刻从顾泽之的这句话中看出了机遇来。
他抢着请旨道:“还请父皇让儿臣留下来,主持大局!”
这件事是他能做,而五岁的顾瑧怎么也做不到的!
而且,如果他能办好这件事,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民间,都会是莫大的声望,尤其朝堂上,那些朝臣们会知道他已经可以参事论政了。
不仅如此,暴雪的事是他预先看出的端倪,父皇也会由此看到他的能耐。
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机不可失。
为了说服皇帝,顾璟继续给自己加筹码:“父皇,儿臣前几日特意去过林蒲镇查了近三十年的县志,还与县令一起在镇子上走访过,对当地的民情等也算颇有几分了解,必能将此事办妥。”
皇帝好一会儿没说话,又转起了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等顾璟说完了,皇帝再次看向了顾泽之,眉眼含笑,又问道:“泽之,你看呢?”
皇帝对顾泽之是越来越满意了,尤其相比较他那个大哥顾晨之……
顾泽之略一思量,提议道:“臣记得工部右侍郎刘士敬擅长实务,曾两下江南治理水灾,颇有成效。
他是辽州人,辽州多大雪,想来对处理暴雪、雪灾之类的事应有几分心得。”
“好,就刘士敬了!”
皇帝听着也觉得顾泽之所言有理,笑着又道,“泽之,你也留下吧。”
顾泽之站起身来,作揖领命,然后又提议道:“皇上,不如让小瑧也留下如何?”
“……”顾璟根本插不上话,没想到事情完全朝他预料以外的方向发展了。
皇帝再次被顾泽之的提议惊住了,下意识地朝一旁正在吃点心的顾瑧过去,忍不住怀疑顾泽之是不是忘了顾瑧才五周岁而已。
皇帝:“……”
顾泽之自然能看出皇帝在想什么,含笑道:“皇上,让他看看也好。”
顾瑧一脸期待地看着皇帝,黑白分明的眼眸亮晶晶的,写满了渴望,只差说让他留下吧。
皇帝只是这么看着顾瑧,就是一阵心软,又想了想:是啊,与其让顾瑧一直读书,不如多看看。
他虽然小,但是亲眼看过的、亲耳听闻过的,也多少会记得一些。
“泽之,你可要多看着点瑧儿。”
皇帝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应了。
顾瑧眨了眨眼,忍不住求证道:“父皇,儿臣可以留下了吗?”
皇帝被他这副惊喜的样子逗笑,颔首道:“你想留下吗?”
“想!”
顾瑧忙不迭地用力点头。
看着皇帝与顾瑧这父慈子孝的做派,顾璟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心里微微发寒。
这个顾泽之事事与自己做对,这要是真让他得了端王世子之位,那岂不是代表顾瑧又多了一个有力的助力?
!
顾璟定了定神,再次自荐道:“父皇,儿臣也可以留下,可以帮着照顾六皇弟。”
只要他能留下,就还是有机会有立功。
只要让满朝文武看到他的功绩,便是父皇也不能抹杀他的功劳。
然而——
“不必了。”
皇帝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以不容置疑地口吻道,“你随朕一同回京吧。”
“父皇!”
顾璟脸色微白,仿佛被当场打了一巴掌似的。
他竟然被完全摒弃到了这件事外,那他费了这么多心思,岂不是等于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
皇帝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必再说。
顾璟只能闭上了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皇帝也不再看他,直接下令道:“周新,传朕口谕,三日后起驾回京。”
于是,当天,猎宫上下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按照往年的惯例,圣驾应该至少在猎宫待到本月二十一日,现在突然提前了那么多天,众人在私底下难免都有些私议,但是谁也不敢去问皇帝,纷纷地开始整理着行囊。
皇帝的口谕中并没有提到暴雪,但才短短几个时辰,猎宫上下皆知,是二皇子查县志,推测最近会有暴雪,皇帝这才决定圣驾回宫,并命刘士敬,顾泽之和六皇子留下主持大局。
于是,立刻就有人提出,六皇子年幼,不过垂髫之年,留在猎宫主持大局不妥,应当留二皇子更为妥当,皇帝当即就按下了折子。
但紧接着,更有不少宗室、勋贵等也纷纷提出不妥。
一时间,猎宫中原本的平静不复存在,一下子就闹开了。
更有几个宗室王妃跑来找卫皇后,想让卫皇后也劝劝皇帝,结果卫皇后温温和和地听完了,却是半个字也没表态,只当没听到。
卫皇后的心里没她表现得那么平静,顾瑧才五岁,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自己身边。
相比下,顾瑧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跃跃欲试。
卫皇后并非不知好歹的人,她知道顾泽之提出把顾瑧留在猎宫是为了顾瑧好。
顾璟是已经快成年开府的皇子了,而顾瑧才只是孩子,虽是嫡子,但是本朝更讲究能者居上,以及国不立幼主,顾瑧想要后来居上,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