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皱了下眉头,不置可否。
皇帝接着道:“秦三姑娘今年十四岁,再过几个月就要及笄了,品貌出众,聪慧伶俐,且端明有仪,可谓秀外慧中。
朕和皇后都颇为喜欢。”
端王妃越听越满意,脸上绽放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恨不得赶紧就把这桩婚事给定下了。
本来她身体不好,端王不打算带她来京的,但她得知皇帝给儿子挑了一门婚事,就一定要来看看,哪怕这一路千里迢迢车马颠簸,让她的身子更加不适,为着儿子的亲事,那都是值得的。
因为端王妃坚持要来,端王只能特意令人送了信到京城跟皇帝禀明了情况,让世子留下主持大局。
这些事端王妃都顾不着了,她心里只有儿子的亲事。
儿子眼看着都快及冠了,却迟迟没有成亲,端王妃担心得每每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偏偏又拿儿子没办法。
泽之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端王妃又不想逼着他随随便便娶一个进门。
更何况,端王每每给他挑的是什么人家啊!要么就是四五品的小官门第,要么就是勋贵家的庶女,端王妃怎么会愿意委屈了儿子。
这些年就这么拖了下来。
现在亲事总算是有眉目了,端王妃满脸欢喜,笑道:“多谢皇上,皇上挑的肯定是好的……”
端王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旁的端王打断了:“皇上,这秦三姑娘的身份是不是太贵了些。”
端王微微蹙起了眉头。
此话一出,端王妃本来还在笑的脸庞顿时一僵。
从前,泽之才十三四岁的时候,她想给他定亲,可不管她挑了哪一家,王爷都不满意,不是说门弟太高,就是找诸多借口,比如对方门风不正,比如太祖皇帝有言在先,宗室亲王郡王不得联姻封地外等等。
说穿了,王爷就是不想让泽之媳妇的门第高于世子妃!
可王爷也不想想,当年世子妃进门的时候,世子还不是世子,只不过庶长子,世子妃也就是个小官家的女儿罢了!
这一来二去的,泽之都快二十了,世子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膝下都已有两个儿子了!
世子的长子今年十五岁了,王爷挑孙媳妇都比给泽之挑媳妇来得上心!
端王妃有的时候不免带着些许恶意的揣测着,王爷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拖着泽之的婚事,就是想等着孙子长成,世子可以有更大的助力!
从前也就罢了,自己忍下了。
现在皇上给泽之挑了一门这么好的婚事,王爷竟然还想阻拦!
端王妃捏着帕子的手攥得更紧了,胸口不住地起伏着。
皇帝看看这两人的神情,也就约莫明白了些,心道:这端王府里果然复杂得很,自己这位端皇叔啊,嘴里说着不偏心,其实这心偏得还真是重。
泽之的亲事暂且不提,单单上次青云县的事,端王说是会严查,结果呢?
!到现在都没有个结果,想必还是轻轻放下了。
皇帝缓缓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板指,平静地看着二人。
端王面色凝重地劝着端王妃道:“……秦三姑娘的门弟着实太高,若是日后嫁进王府,怕是会瞧不上世子妃,到时候,妯娌不和,内院纷乱,倒是显得王妃你治家无能了。”
端王妃:“……”
端王还在说着:“王妃,你一向大度,就别使性子了。
泽之的媳妇,咱们慢慢挑不着急……”
端王妃脸上青青白白地变化不已,忍了又忍,差点顾不上在君前,就要拍桌子了。
不着急?
!
他是不急,反正他膝下还有世子,还有别的几个儿子,说不定明年就要抱上曾孙了,他当然不急!
可她急!
她只有泽之这一个!
眼看着这对夫妻俩之间暗潮汹涌,皇帝也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道:“皇叔,皇婶,秦三姑娘虽然是忠义侯府嫡女,但是……哎,这孩子也真真是个命苦。”
“她年幼时,被侯府刁奴给拐了,养在民间,前几个月才刚刚认祖归宗。”
原来是这样啊。
端王爷闻言面色稍缓,意有所动。
这么说来,那位秦三姑娘是在乡野长大的了?
……仔细想想,秦三姑娘的出身是高,但终究白玉有瑕,怕是平庸得很,上不了台面,真要算起来,倒是比不上世子妃了。
世子妃虽然是出身小官人家,可也是家中精心教养长大的嫡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
端王妃:“!”
端王妃正要开口,就见皇帝飞快地对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端王妃怔了怔,眸光微闪。
刚刚端王对这门婚事的不愿,想必皇帝也是瞧出来了,所以皇帝才故意这么说的?
她对皇帝也是有几分了解的,相信皇帝不会随随便便地指个人给泽之,至少,皇帝会比端王上心得多。
于是,端王妃抿唇沉默了,不动声色。
皇帝笑着继续道:“而且,秦三姑娘秉性纯良,温柔,婉顺。”
说到“婉顺”的时候,皇帝想到的是卫皇后跟他说秦氿把秦则钰一顿好打,打得服服帖帖的事,差点没憋住笑。
“她必不会去与世子妃争高下的。”
皇帝说晚,浅啜了一口热茶,心道:端王偏心成这样,小氿的脾气才是正正好,日后才不会被人欺负了!
端王爷想了又想,琢磨着,要是真给泽之挑个小门小户的姑娘,王妃肯定是不乐意。
哎,其实世子从小也是王妃看着长大的,品行也好,又孝顺又爱护下头几个弟弟,将来也一样会孝敬嫡母的,为什么王妃就想不明白呢!
罢了罢了,就这秦三姑娘吧。
这位秦三姑娘好歹在门第上和泽之还是般配的,又不是正经的侯府姑娘,日后在世子妃面前总是得低上一头的,必也不敢怂恿着泽之去和他大哥闹。
端王爷思量了片刻,终于应了:“如此甚好。”
端王妃得了皇帝的眼色,没去争什么,只问道:“皇上,泽之觉得怎么样?”
对端王妃而言,其它都是其次,儿子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笑道:“皇婶放心,朕问过泽之了,泽之也很满意。”
端王妃放心了,想了想又问道:“那秦三姑娘呢?”
皇帝:“皇后已经探过口风了,她也是乐意的。”
上次皇后问过小氿后,还特意跟他说呢,说是小氿觉得顾泽之“很好”,对她也“很好”,想必是很满意的!
要不是这样,皇后还舍不得把小氿嫁进端王府这浑水呢!
端王妃忙不迭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只盼他们夫妻恩爱和睦,那就比什么都好了。
秦三姑娘是帝后帮着挑的,品性上肯定错不了,那就行了。
端王妃生怕自家王爷又出什么夭娥子,又或者回去之后就反悔了,赶紧道:“皇上,妾身觉得秦三姑娘甚好,改日不如撞日,请皇上为他们赐婚吧。”
端王犹豫了一下,虽然觉得这似乎有点太急了,但终究也应了。
于是,皇帝当天就拟了圣旨,又大太监周新亲自到忠义侯府传旨。
此时的秦家,荣和堂的堂屋里,除了秦太夫人、侯夫人苏氏外,还多了一个四十来岁、身形丰腴的妇人和一个二十来岁的蓝衣青年。
那妇人着一件栗色宝瓶纹暗妆花褙子,头发整整齐齐地绾了个圆髻,只插了一支嵌碧玉的银簪子,端坐在苏氏对面的一把圈椅上,腰杆挺得笔直,神情中带着几分倨傲。
那蓝衣青年长眉朗目,俊逸不凡,腰侧配着一方青田石小印与荷包,浑身透着一股子浓浓的书卷气,看着儒雅端方,只是身形单薄,略显文弱。
秦太夫人上下打量着蓝衣青年,觉得苏氏之前所言不差,这程举人长得不错,与自家三孙女站在一起,也称得上郎才女貌了。
苏氏自是看得婆母的心思,心下更喜,只觉得这门亲事已经成了一半。
她含笑对着那妇人夸道:“程家太太,令郎真是一表人才,我记得令郎是十七岁就中的举人吧?”
与此同时,一个面容秀丽的青衣丫鬟给两位客人上了茶。
程母矜持地说道:“不错,犬子那年侥幸中了亚元。”
亚元是乡试的第二名,十七岁的亚元这满京城怕也找不到第二个。
苏氏又夸道:“令郎果真是少年才俊,非同寻常,前程指日可待。
程家太太真是有福的,就等着令郎给你挣个诰命了。”
说着,她故意看向了秦太夫人,“母亲,您说是不是?”
“程家太太确是个有福的。”
秦太夫人颔首附和了一句,对这程举人还算满意。
瞧着他神情举止间虽然颇有几分清高,但读书人嘛,又年纪轻轻,也能理解。
程母装模作样地浅啜了一口热茶,才道:“也不是我这做母亲的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犬子自小便像先夫,是块读书的料子,三岁识字,四岁诵诗,十五岁就熟读四书五经,自小就有过目不忘只能!”
说话间,程母的腰杆挺得更直了,心里自得很:自家儿子自家知。
她的儿子自小就是神童,每个先生都说将来一定可以中进士,果然,儿子十七岁就中了举人。
当年曾经看不起他们孤儿寡母的亲戚,后来还不都是一个个地巴结过来,想把田地挂在儿子的名下好免税。
秦家是侯门,论门第是比自家高了一等,可是那位秦三姑娘听说是长在外面的,怕是没什么侯府千金的风范,草包一个罢了,她能嫁给自己儿子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只要坐等着当诰命夫人就是了。
要不是侯府嫁妆给的多,她才瞧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