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准乱了方寸,在原地来回踱步,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门房婆子急冲冲地过来禀道:“侯爷,夫人,宫里又有公公来了。”
秦准心头一跳,连忙让大管事把人迎了进来。
来的是一个青衣小内侍,满脸笑容地拱手道喜道:“恭喜侯爷,皇上命咱家来道喜,皇上口谕,赐婚府上的四姑娘秦笙,与平淮县举人程士昂,择日完婚。”
正从正堂出来的苏氏恰好听到了这番话,脚下一软,直接就往一侧摔了下去。
“夫人!”
一众丫鬟婆子慌张地大叫着,乱成了一团。
于是,等到次日一早,秦氿进宫去向帝后谢恩的时候,就把这番闹剧当作趣事般告诉了卫皇后:
“幸好旁边的丫鬟婆子反应快,及时扶住了二婶,才没把她摔着了。”
“四妹妹又大闹了一通,说她就是不嫁,谁逼她嫁,她就去死!”
“她还让人把程家母子给撵了出去……”
秦氿乐呵呵地说着,卫皇后听得乐不可支。
这秦准啊,自诩是个聪明人,却是太蠢不过了,哪里及得上她妹夫一星半点。
若非她妹妹妹夫早逝,忠义侯府又岂会落得如今的地步。
听过了闲话后,卫皇突然问道:“小氿,高不高兴?”
秦氿眨了眨眼,看着卫皇后。
卫皇后一脸欣慰地说道:“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只要泽之对你好,那就够了!”
卫皇后的笑容温和而慈爱。
秦氿莫名地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在猎宫时,有一晚宫宴后,她被姨母叫了去,姨母问她,顾泽之对她好不好?
当时她怎么答得来着?
!
对了,她好像说,金大腿对她很好,然后姨母就是用现在这种语气,欣慰而感慨地说道:“对你好就行了!”
秦氿仔细回忆了当时的对话,这才想起了那会儿卫皇后的第一个问题是问她觉得顾泽之怎么样,而她回答的似乎是:顾公子很好。
秦氿:“……”
好吧,好像她现在再改口也来不及了?
话说回来,反正她和男女主角都已经势同水火了,她要想过上好日子,好像还是得抱紧了金大腿。
要这么说的话,这门婚事好像也不错。
说不定她日后就能“躺赢”了呢!
秦氿想着“躺赢”的美好未来,抿着唇直笑,唇畔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
看着小丫头笑靥如花的样子,卫皇后彻底放心了,又道:“小氿,端王与端王妃他们进了京,等立了婚书后,你记得去端王府递个拜帖。”
立了婚书,就代表婚事彻底定下了,秦氿等于已经是端王府的人了,所以去给端王夫妇请个安,那也是礼数。
卫皇后也是因为秦氿无父无母,生怕秦家没人提醒她,这才特意叮嘱这一番。
秦氿乖巧地应了。
卫皇后拉着秦氿的手,继续与她说道:“端王妃姓萧,是江南萧氏的嫡长女,萧家是辉煌了百年的簪缨世家。”
“端王妃性子很好,她信佛,平日里经常抄抄佛经,还喜欢种种花草,茶道……”
“对了,端王妃从年轻时就喜欢鲜艳的颜色,不喜欢素色,说又不是服素。”
秦氿的唇角翘了翘,认真地听着,又不时点下头。
卫皇后说了约一刻钟才端起茶盅喝了两口,自觉也说得差不多了,便又笑着招呼秦氿吃点心。
“小氿,御膳房最近又研制了新点心,你来试试味道。”
秦氿把刚刚卫皇后说得话记在心里,她拈了块炸得金黄色的点心,问道:“姨母,有表弟的消息吗?”
一说到幼子顾瑧,卫皇后更欢喜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昨天收到瑧儿的信了。”
卫皇后令幼白把信取了过来,兴致勃勃地与秦氿分享:“小氿,你看瑧儿的信上说,他应该后天就可以抵京了。”
“瑧儿啊,本宫看他简直要乐不思蜀了,说是泽之带他去玩了冰嬉,他们跟着那些渔民在冰上砸了洞,钓了几尾鱼,说那鱼肉质特别鲜美……”
……
诚如顾瑧的这封信中所说,腊月初二,顾泽之、顾瑧、刘士敬等人带着一千禁军回了京。
皇帝在御书房见了他们。
也不过半个月不见,皇帝就觉得顾瑧似乎长高了些,人也瘦了些,不过精神得很,皇帝心里放心了不少,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
“林蒲镇那边的情况如何?”
皇帝单刀直入地进入正题。
刘士敬是个识趣的,知道这里还轮不到他说话,没做声。
顾泽之看了顾瑧一眼,顾瑧维持着作揖的姿势,一本正经地回禀起来:“回父皇,儿臣、泽皇叔和刘大人走访了林蒲镇周边,助百姓加固房屋,又令一部分平民从林蒲镇迁出,暂时迁居到祠堂、县衙里,还有一些乡绅富户主动把自家宅院借给朝廷暂用。”
“暴雪连下了十天,河川结冰,积雪厚重,刘大人吩咐县令雇佣当地平民扫雪,又在官道上垫土防滑,百姓出入没有受暴雪的影响。”
“救济灾民的粮草已经在五天前就运到了林蒲镇……”
顾瑧自小在皇宫长大,没怎么出过宫,他以前不知道这些百姓住在什么样的屋子里,经过这次陪着顾泽之与刘士敬走访了林蒲镇,才知道有些百姓过得那么清苦,那些茅草屋看着摇摇欲坠,一看就经不过暴雪、冰雹这类的灾害。
所幸,他们提前就把这些百姓迁走了。
虽然他的有些话还有点童言童语,但是有条有理,看着长进了不少。
皇帝看着小大人似的顾瑧,他的瑧儿一向很乖,也聪明,因为年纪小,多少玩心有点重,但是现在,却令自己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了。
他的瑧儿比自己以为的更加聪慧。
顾瑧年纪小,说得毕竟还是片面,等他说完后,刘士敬又补充了一些,比如那些牛羊家禽由官府统一安置了,比如当地的庄稼有部分冻伤,比如具体受灾户已经登记造册,并由官府亲自上门落实情况,此后,根据受灾情况区别赈济,比如他上请为当地免税一年等等。
皇帝颇为满意,这次能把林浦镇一带的损失降到最低点,也算是功绩一桩,嘉奖了刘士敬一番后,就把他给打发了,然后又对顾瑧道:“瑧儿,你母后这些天很是想你,你先去看看你母后吧。”
顾瑧还是第一次离开卫皇后这么久,也同样思念卫皇后,兴高采烈地应了。
他行了礼后,就欢喜地退了出去。
御书房里只剩下了皇帝与顾泽之两人。
皇帝笑道:“泽之,你父王与母妃已经到京城了,一会儿没事你早点回去。”
端王府在京城是有府邸的,是从前先帝在端王成年后赐给他的府邸,当初,端王与端王妃也是在京城的这个府邸成的亲。
顾泽之十月抵达京城后,就住在了京城的端王府。
顾泽之微微一笑,拱手应了:“是,皇上。”
皇帝看着与自己一案之隔的顾泽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以他的年纪,几乎可以做顾泽之的父亲了,看着这个堂弟就难免有种看晚辈的慈爱。
皇帝抚着手边的茶盅,又道:“朕已经下旨给你赐了婚,接下来你可要好好给朕办差,在成亲前谋个爵位,可不能委屈了小氿!”
皇帝似是叮咛,又似是随口一说。
顾泽之轻轻地“嗯”了一声,眼底荡漾起了柔柔的笑意,眉眼温和,映得满室生辉。
早在皇帝从猎宫启程回京前,就和顾泽之说了,等端王抵京,就给他和秦氿赐婚。
皇帝难得做了一回媒人,心情出奇得好,又道:“泽之,这次的差事你办得很好。”
“接下来,你还是继续负责与北燕和谈的差事。”
这些燕人在京城也待了一阵子了,皇帝是看着耶律栾就烦,巴不得快点把人打发回北燕去。
顾泽之:“是,皇上。”
之后,皇帝就把顾泽之也给打发了:“你这一路劳顿,也累了吧,早些回去休息吧。”
顾泽之又应了,应归应,可是出宫后,他没有急着回王府,而是先去了忠义侯府。
秦家的门房一听顾泽之的名字,就知道这是未来的三姑爷了,赶紧去通禀,第一时间先禀到了侯夫人苏氏那里。
“夫人,未来三姑爷来了!”
来禀话的婆子喜气洋洋,谁人不知道未来三姑爷那可是端王府的三公子,是皇帝的堂弟!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苏氏阴沉得快要滴出墨来的脸色,她紧紧地捏着手里的茶盅,差点没将之捏碎。
苏氏这几日的心情都不太好,为着女儿秦笙的婚事连着几夜都辗转难眠,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秦笙是她唯一的亲生女儿,本来她打算要给她安排一门好亲事的,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十里红妆,让人羡煞。
可就因为秦氿,现在她的笙姐儿要嫁给程士昂那等泼皮,凭什么秦氿一个野丫头能得这么好的亲事!秦氿才是该嫁给程士昂的!
苏氏越想越恼,重重地把手里的茶盅放在了小方几上。
来传话的婆子吓了一跳,敛声屏气,头垂得更低了。
苏氏抚了抚衣袖,阴阳怪气地对那婆子说道:“咱们侯府那可是规矩的人家,你去跟顾三公子说,这人就不见了。”
一旁的赵嬷嬷欲言又止。
这门婚事是圣旨钦赐,板上钉钉的了,夫人又何苦做那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怕是侯爷知道了,也会怪罪夫人。
苏氏只想着宣泄积压在心口的愤懑,紧接着,又冷声吩咐大丫鬟到:“丝竹,你去跟三姑娘说,这订了亲的人,就该守规矩,别男男女女地闹出什么惹人笑话的丑事来。”
婆子与丝竹皆是唯唯应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然后兵分两路,一个回了大门,一个则去了菀香院。
丝竹如实学着苏氏的口吻,一字不漏地说了,既不敢添字,也不敢说漏了。
秦氿眨了眨眼,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句话的意思,莫非是金大腿回来了?
!
秦氿立刻就要往外走,丝竹皱了皱眉,试图阻拦:“三姑娘,您这是要去哪里!您没听到夫人说得话……”
杜若不客气地一把将丝竹扯到了一边,不让她挡秦氿的路,“这是在菀香苑,姑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要是不服气,就跪着去;再不服气,就出府回家去。
没人拦着你!”
丝竹俏脸微僵。
她是侯夫人的大丫鬟,平日里在侯府中谁不给她几分脸面,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指着鼻子训斥。
杜若傲然又道:“丝竹姑娘,我这里正忙着,就不招待你了!”
说着,杜若击掌两下,就有两个粗使婆子来了,朝丝竹逼近,伸手做请状,一副为难的样子。
至于秦氿,已经匆匆出了菀香苑去往大门处了。
远远地,就听到一个婆子说着:“……顾三公子,您还是回去吧。
这天寒地冻、积雪成冰的天气,万一风寒入体或是脚下一个不留神,那就不美了……”
“大哥!”
秦氿扬声喊道,笑吟吟地望着东侧角门外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