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五官长得好,眉如远黛,玉肤红唇,那巴掌大的小脸清丽可人,也不需要怎么打扮,顾盼之间,明眸生辉。
端王妃上下打量着秦氿,怎么看怎么好,她的目光最后落在秦氿腰侧的羊脂白玉环佩上,愣了一下。
那是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环佩,玉质莹润细腻,环佩上刻着如意云雀纹。
别人不一定知道这块环佩的来历,但是端王妃心里最清楚不过。
这块环佩是儿子的外祖母在他八岁那年送给他的。
儿子一向很珍惜,时常佩戴在身上,他居然给了秦氿,可想而知,他对这未过门的媳妇的重视程度。
端王妃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端王妃在打量秦氿的同时,秦氿也同样在打量着端王妃。
端王妃已年过五旬,皮肤白净,身材丰腴,头发中夹着些许银色,整整齐齐地梳了个圆髻,穿了一件秋香色云纹团花褙子。
她身上没戴太多首饰,只在发髻上插了一支镶东珠的发钗,耳垂上戴着一对红豆大小的祖母绿耳珰。
她白净的面庞上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慈爱而又亲切,看上去要比实际年纪年轻好几岁。
端王妃果然如皇后姨母说得那般性子好得很。
秦氿心想,一下子放松了不少,笑容也更甜了。
秦氿从杜若手里接过一个抹额呈给了端王妃,落落大方地说道:“王妃,这是我做的抹额,手艺不精,您可别见怪。”
端王妃笑着接过了抹额,敏锐地注意到小丫头的手上有不少针孔,心里了然。
对她来说,秦氿的这份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端王妃爱不释手地打量着手里的抹额,笑着赞道:“真是巧手巧思。”
这是一个樱草色镶边抹额,居中以米粒大的小珍珠缝成五朵梅花的形状,简单又不失华美。
“王妃您喜欢就好。”
秦氿也跟着笑,一双如墨玉般的瞳仁闪闪发亮。
她听卫皇后说,端王妃喜欢鲜艳的颜色,不喜欢素色,所以今天就特意穿了鲜艳的绯色,还有这抹额的樱草色也是她精挑细选的,又用镶边压了压色调。
端王妃正想吩咐嬷嬷帮她把抹额收起来,突然鼻尖动了动,又停下了,笑道:“小氿,这抹额上熏的香真好闻,是什么香?”
她直接唤了秦氿“小氿”,语气透着亲昵之意。
秦氿最近闲得无聊正好在学调香,笑吟吟地答道:“我对着《御香谱》调的,叫百濯香,说是用水洗百次,香味也不会消失。
我给我的帕子也熏过,洗了四五次确实还有些余香,不过,能不能洗上百次,我可不敢说了。”
端王妃看着秦氿更欢喜了,觉得这丫头不仅长得好,说话也讨喜,难怪儿子也喜欢。
她笑道:“我这里有种很稀罕的香,只有西疆才有,名叫九和香,这香熏了后,可以定神静气。”
说着,她转头吩咐道,“王嬷嬷,你去把我那里的两盒九和香取来。”
王嬷嬷愣了一下,这九和香,是王妃日日都要用的,这趟出来也就带了两盒。
王嬷嬷领命退下,端王妃笑吟吟地招呼秦氿坐下,“小氿,坐下说话吧。”
屋子里服侍的丫鬟赶紧给秦氿上茶水和瓜果点心。
“来,试试这六安茶。”
端王妃含笑道,“这还是泽之的外祖母从江南捎来的。”
说话间,端王妃的目光又在秦氿腰侧的环佩上流连了一下,笑容愈发慈爱。
秦氿乖乖地端起了茶盅,像模像样地品起茶来。
青花瓷茶盅里,汤色清澈透亮,瓜子形的茶叶色泽碧绿,大小匀整,一股清新的茶香扑面而来。
秦氿浅啜了一口热茶,赞了一句“鲜醇回甘”,其实她对茶还是一窍不通,只不过卫皇后此前跟她说过端王妃好茶,就事先做了些功课。
端王妃又道:“你喜欢就好,泽之也最喜欢这六安茶了,每次他外祖母给我寄茶过来,这孩子都要抢走一半。”
秦氿默默地继续做出饮茶的样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听着顾泽之成了王妃口中的“这孩子”,还真是怎么都有种古怪违和的感觉。
怎么说呢,就好像……好像金大腿英伟不凡的大反派形象突然间崩塌了。
端王妃兴致勃勃地继续说着儿子:“泽之这孩子,看着温文尔雅的,其实性子霸道得很,睚眦必报的。”
秦氿深以为然,觉得端王妃把他的本质真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小心就微微点了下头。
端王妃一直在留意秦氿的一举一动,也注意到了,唇角又翘得高了一些,笑吟吟地又道:“要是日后他欺负你,小氿,你就来找我告状,我帮你教训他。”
“泽之啊,小时候特别顽皮,上房揭瓦的,我还记得他五岁那年,丫鬟婆子们一个不留神,他就爬上了屋顶,还从上面摔了下来,幸好被王府的侍卫给接住了。”
“他倒是为此对习武生出了兴趣,他父王本来还以为他娇生惯养的,坚持不住呢,结果啊,这孩子特别倔,无论学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便是打架生事也不例外……”
回想起儿子年幼时的事,端王妃是又好气又好笑,眉眼里流露着的是显而易见的欢喜。
她对顾泽之的疼爱是显而易见,而且毋庸置疑的。
秦氿看着端王妃,一时忘了喝茶,眸光微闪。
在小说的原剧情里提到说,因为顾泽之不服自己得不到世子之位,就冷血地弑父杀母,之后逃亡在外数年。
秦氿与端王妃接触还不久,却也能看得出她提起儿子顾泽之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欢喜,而且,端王妃的性情看起来也不难相处。
顾泽之虽然心思多了点,肚子也黑了点,但是,他决不会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对对他掏心掏肺的王妃挥下屠刀的人,若说他是在理智的情况下弑父杀母,那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小说里,到底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呢?
!
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就见端王妃起身道:“小氿,你难得来王府,我带你四处看看吧。”
秦氿连忙站起身来,从善如流地应了。
端王妃带着秦氿去了王府东北侧的小花园散步,这一路,她继续与秦氿说着闲话。
端王妃也是想着秦氿马上要嫁进来,才提点她一些王府里的事,免得小丫头将来两眼一抹黑,吃了亏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端王妃一路走,一路说,基本上也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泽之虽然是嫡子,但是府里的世子是王爷的庶长子顾晨之,比泽之年长十八岁。
世子妃出身书香门第,其父是个四品通判。
世子的长子顾皓钧最近已经在谈婚论嫁,相看亲事。”
“王爷有两个侧妃,一个是世子的生母冯侧妃,一个是为王爷诞下次子的姜侧妃。
王爷膝下有五儿八女,除了泽之外,都是庶出。”
“泽之的三个庶姐、一个庶妹也已经出嫁,还有行五、行六、行七和行八的四个妹妹待字闺中……”
端王妃大致介绍了一下这几个未出嫁的庶女,和几个庶子媳妇,毕竟等将来秦氿嫁进王府后,难免会与这些妹妹、嫂子有所接触。
其他的,诸如王爷姬妾之类的,王妃也不多说了,反正这些人不需要泽之的媳妇去应酬。
秦氿笑眯眯地听着,心中微妙,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端王的肾真好。
这么多莺莺燕燕,庶子庶女的,这王府的后院还真是有够热闹的。
不过……
秦氿拢了拢斗篷,看着端王妃含笑的侧脸,除了方才提起世子顾晨之的时候,王妃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厌恶外,对于其他的庶子庶女,她都是神态温和,不偏不倚。
应该说,端王妃也是故意让自己知道她对世子的态度吧?
毕竟端王妃的态度十有八九也代表着顾泽之的态度。
秦氿若有所思是想着,抿了抿唇。
风一吹,把她斗篷的一角吹起,露出她揣在手里的一个八角手炉。
端王妃一眼就看出秦氿手上的这个手炉有些眼熟,炉盖上镂雕着一对喜鹊衔梅图案,很显然,这个手炉与儿子那日带回来的那个手炉是一对。
端王妃脸上的笑容更深,带着几分戏谑,几分趣致,几分了然,几分欣慰。
她笑吟吟地替儿子表忠心道:“小氿,泽之和他父王不一样,泽之没有通房,他院子里用的都是小厮、侍卫和一些粗使婆子。”
秦氿弯着唇角。
别的不说,顾泽之的自理能力真不像个亲王贵公子,他哪里用得上什么小厮,去泷州的那一路上,他自己就把他自己给料理得妥妥当当的。
王嬷嬷不近不远地跟在后头,看着端王妃与秦氿相谈甚欢,也是唇角含笑。
这些年王妃为着三爷的婚事操碎了心,为此也与王爷争执了好几次。
现在三爷的婚事终于定下了,王妃的心也可以安了,这未来的三夫人看着性情也不错,与王妃处得来,等三夫人过门后,王妃也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
王嬷嬷心里也盼着秦氿快点过门。
“王妃,我们到前面的暖亭歇一吧?”
秦氿笑着提议道。
她自是不累的,只是看出端王妃神色间露出了些许的疲态。
端王妃笑着应了,指着那暖亭旁的小湖道:“这湖里还养着一群火鲤,赤红如火。”
丫鬟们都机灵得很,不仅在暖亭中上了茶水和点心,还多送来了一匣子鱼食。
端王妃才一坐下,就用帕子捂着嘴轻轻地咳嗽了起来。
秦氿连忙替她抚背,又吩咐丫鬟倒一杯温茶水。
端王妃咳了几声,总算缓了过来,又喝了几口温茶水。
她以帕子拭了拭唇角,对着秦氿笑了笑,“无碍,只是最近略感风寒。”
瞧端王妃的脸色略显苍白,秦氿就关切地问了一句:“王妃可曾看过太医没?”
“看过了。”
端王妃道。
“都瞧了两个太医,吃了十来天汤药了,都没有什么起色。”
一旁的王嬷嬷忍不住插嘴道。
说话间,王嬷嬷就有几分忧心忡忡,王妃身子康健,这些年也没见生过什么大病。
但自今年入秋得了一次风寒后,王妃的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请府医看了好些回,汤药也喝了不少,可总是好好坏坏,前不久,更是因着世子派人暗杀三爷的事,怒极攻心,大病了一场,那之后,就一直病到现在。
来了京城后,太医都看了两个了也是毫无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