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之的乔迁之礼送到了,是一车山茶花以及一个花匠。
秦氿又兴致勃勃地跑去看花,与花匠商议把山茶花移植到哪里,忙忙碌碌。
当天,卫皇后就让大太监余平送了二十个下人过来。
“秦三姑娘,这些人都是罚没的官奴,娘娘令咱家去挑来的,身契都在这里。
姑娘要是觉得得用,就先用着。”
秦氿一听是卫皇后让余平专门挑的人手,就都留下了。
本来他们这回搬出侯府,除了杜若以及秦则宁贴身用惯的人,基本上谁都没带,正是缺人的时候,秦氿原本是打算等安顿下来,再找官牙买些人。
秦氿和杜若商量着把这些人分别安顿了起来,内院、外院、厨房、针线房等等各处都需要人手。
她在家里足不出户地忙了好几天,忙得是晕头转向的,心里深深地感慨府里果然还缺一个嫂子!
要是嫂子过门,她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把府里的这些琐碎内务全都交给嫂子,就可以过上梦寐以求的咸鱼生活!
想归想,她也没法凭空变个嫂子出来,只能认命地忙活着。
等兄妹三人安顿下来,并在宅子的大门口挂上了秦府的牌匾时,已经是三月初一了,春意渐浓。
秦氿好些日子没进宫了,正想着递牌子进宫跟卫皇后说说新家的事,结果这牌子递了后,得到的消息却是说皇后病了。
三兄妹都吓了一跳,秦氿当下就从葫芦巷赶往皇宫,她有卫皇后给的牌子,很顺利地进了宫,直奔凤鸾宫。
凤鸾宫里,人头攒动,弥漫着一股凝重压抑的气氛,皇帝和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在,几个皇子公主们也在。
秦氿到的时候,皇帝正不耐地把那些来探望的嫔妃都给打发了。
六皇子顾瑧也是忧心忡忡,稚气的小脸上眉宇深锁,对着秦氿道:“母后的气疾犯了。”
“……”秦氿微微睁大了眼。
所谓“气疾”,也就是哮喘,哮喘可大可小,这病只能慢慢地养着,很难彻底治愈。
杜若知道,轻声解释道:“姑娘,皇后娘娘有气疾,每年春天就容易发作……”杜若往寝宫方向望了一眼,“一般都不太严重,凤鸾宫的宫人每逢这个季节都很仔细。”
顾瑧同样望着寝宫的方向,拳头握得紧紧的。
秦氿眸光微闪,突然想起了原文里的一段描述。
原文中,六皇子死后,卫皇后经历两次丧子之痛,悲痛欲绝,没几个月也仙去了,卫皇后死的时候是在春天,莫非是因为气疾?
这时,通往寝宫的门帘被人从里面打起,太医令和几个太医鱼贯而出。
一屋子的人都看向了几个太医,太医令上前对着皇帝禀道:“皇上,微臣已经给皇后娘娘施了针,皇后娘娘又服了药丸,病情已经平稳了。”
“臣等待会儿给娘娘开个方子,娘娘可以先服上三日,再观察看看。”
皇帝、顾瑧以及其他皇子公主们闻言皆是如释重负,一旁的秦氿也松了一口气。
皇帝定了定神,问幼白等人道:“皇后怎么会突发了气疾?”
卫皇后对飞絮、玉兰花粉等过敏,因此每年春天她身旁服侍的人都是相当注意的,不会让卫皇后有机会接触这些,宫里的飞絮全都被宫人粘得干干净净,御花园更是没有一株玉兰花。
大宫女幼白脸色惨白如纸,理了理思绪,禀道:“皇上,今儿上午皇后娘娘如同往常般去御花园散步,路过沅湘水阁时,不知怎么地,娘娘突然就咳嗽气急,犯了气疾。”
其他宫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至今犹有几分后怕。
皇后一直有气疾,但一般都不严重,基本上只要他们多注意一些就没事,这次的气疾委实来得突然,把这些宫人也吓到了。
这时,三公主长宁面露忧色地问道:“太医令,母后的病重不重?
是不是很危险?”
她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方帕子。
太医令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示意他说,才答道:“皇后娘娘这一次发作比去岁严重,要是再反复,病情得不到控制,以后再发作恐怕就危险了……”
气疾可轻可重,轻者也不过呼吸急促些,重者便是丢了性命,那也不稀奇。
太医令的头伏得更低了,不敢去看皇帝。
毕竟谁都知道帝后感情笃深。
皇帝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正殿内的气氛越发凝重,落针可闻。
须臾,长宁微微启唇,正想说什么,就听皇帝淡淡道:“既然你们母后都歇下了,你们也都退下吧。”
皇帝把几个皇子公主都打发了,正殿内一下子就空了一半。
而秦氿与顾瑧则随着皇帝进了皇后的寝宫。
卫皇后已经醒过来了,在宫女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背靠着一个大红迎枕,但是形容还有些虚弱,尤其脸色特别苍白。
“母后!”
顾瑧率先冲到了卫皇后跟前,紧张地握住了卫皇后略显冰凉的手。
卫皇后反握住顾瑧的小手,柔声安抚道:“瑧儿,母后没事,别担心。”
说着,她看向了皇帝微微一笑,“让皇上为臣妾担心了。”
皇帝在皇后的榻边坐下了,含笑道:“没事就好。”
见卫皇后精神还不错,秦氿才算放下了心,接口道:“姨母,您可把我和表弟吓坏了,这几天,您可要好好休养。”
宫女很快搬来了两个锦杌,秦氿与顾瑧就在锦杌上坐了下来。
卫皇后在幼白的服侍下喝了两口温茶水,关切地问道:“小氿,你大哥的腿伤好些了没?”
秦则宁摔了马后,皇帝曾经派太医去给他看过伤,当时太医就说,秦则宁的伤势不重,只要好好养,不会留下什么暗伤,但是要养上一个月才能全好。
这也就意味着秦则宁势必会错过这次五军营的选拔了。
每每想到这件事,卫皇后都替外甥不平。
相比下,苏西扬只是一年的徒刑,实在是不解恨,太便宜他了!
秦氿生怕卫皇后动了气,笑呵呵地说道:“姨母您别担心,大哥他早就生龙活虎了,昨日还陪着阿钰练弓射,坐在椅子上就把他打得落花流水,都耍起赖了。”
卫皇后秦则钰那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忍俊不禁地笑了,“阿钰还小,你让你大哥别对他太严厉了。”
说了一会儿话后,卫皇后就问了秦家分家的事。
秦氿为了逗皇后开心,前面草草带过,故意把重点放在顾泽之怎么把家产争取到七成,卫皇后和顾瑧听得是目瞪口呆。
若说过去卫皇后对这门婚事有那么一丝不确定,生怕顾泽之门第太高会看轻外甥女,此刻也算是彻底放心了。
还是皇上的眼光好,给她的小氿指了一门这么好的婚事!
卫皇后给皇帝递了一个眼色。
秦氿兄妹三个,秦则钰有点缺心眼,秦则宁性子太混,年轻气盛,不够圆滑。
以后有顾泽之看着,自己就不用担心了。
卫皇后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对顾泽之满意得不得了,话锋一转:“小氿,你们的新宅子布置得怎么样了?”
说到新府邸,秦氿来劲了,细细地说起她是怎么布置宅子,说起顾泽之送给她的花匠与山茶花,说起他们拆了一个院子给秦则宁与秦则钰做练武的校场,说得眉飞色舞。
卫皇后从秦氿的话中就知道兄妹三人搬出忠义侯府后,过得不错,自然也就放心了,气色看着又好了几分。
须臾,皇帝清了清嗓子,道:“小氿,你在宫里多住两天,陪你姨母说说话。”
秦氿欣然应了。
“杜若,”秦氿笑眯眯地对着杜若吩咐道,“你回去告诉大哥一声,就说我要在姨母这里蹭吃蹭喝了,他们自个儿过吧。”
卫皇后听了,脸上笑容更深,笑着道:“小氿,你爱住几天就住几天!”
顾瑧听闻秦氿要住下,也高兴了。
这时,大太监周新进来了,对着皇帝禀道:“皇上,已经让人查了御花园了,最近柳絮飘飞,每日都派了人在御花园里粘柳絮,有一些柳絮飞到了沅湘水阁旁的假山上,大概是风一吹,柳絮随风飘了过来,皇后娘娘又恰好经过……”
皇帝眸光闪烁,挥了下手,周新就退了下去。
卫皇后笑道:“皇上,臣妾没事,您还有政务要忙,别在这里陪臣妾了。”
“这里有小氿在就行了,瑧儿,你也该去上书房读书了,可不能借故偷懒!”
顾瑧依依不舍,但还是乖巧地从锦杌上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对着卫皇后作揖:“是,母后。”
于是,皇帝带着顾瑧走了,凤鸾宫里,只剩下秦氿陪着卫皇后说起闲话来。
秦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会儿说她最近这个月看得那些戏本子,一会儿给卫皇后看她最近绣的帕子,一会儿又说秦则钰的一些糗事……
不知不觉中,秦氿喝了两盅茶,两人说得高兴极了,直到门帘被人再次打起,幼白又进来了,福身禀道:“娘娘,三公主殿下求见。”
顿了一下后,幼白又补充了一句:“三公主说是有要事。”
卫皇后说道:“宣。”
卫皇后若无其事地和秦氿继续说道:“阿钰这孩子,自小被我们宠坏了,幸好小氿你制得住他,他愿意听你的……”
正在寝宫外候着的长宁也听到里面传来的谈笑声,眸中有些晦暗,一闪而逝。
幼白打帘出来了,对着长宁伸手做请状,“三公主殿下,请。”
长宁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身后还跟着贴身宫女菱香,菱香的手里提着一个红漆雕花食盒。
“母后。”
长宁优雅地给卫皇后请了安。
秦氿起身与长宁福了福后,便又坐下了,还是坐在卫皇后的榻边的锦杌上。
长宁见秦氿没有让开的意思,也不好赶人,又朝卫皇后的榻边走近了半步,关切地问道:“母后,您觉得怎么样了?”
“好多了。”
卫皇后含笑道。
“那就好。”
长宁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儿臣实在是担心母后。”
长宁的声音温温柔柔,眼眶通红,秀丽的小脸上更是带着浓浓的焦虑和忧心。
她用帕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才又道:“母后,女儿翻查了许久的医书,看到了一个偏方,方才也问过太医了,说是这偏方对您的气疾很管用,儿臣方才便亲自熬了药。”
“长宁,本宫领你的心意了。”
卫皇后淡声道,“太医行过针后,本宫觉着好多了。”
“母后,您就试试吧。”
长宁眉心紧蹙,忧心忡忡地说道,“您身子不好,儿臣日夜难安。
儿臣无用,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日夜为您祈福,翻阅医书,这才得了这张偏方。”
也不等卫皇后答应,长宁就打开了贴身宫女手上的食盒,从里面端出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热气腾腾。
她双手端着青花瓷的药碗,朝卫皇后呈了过去。
皇后入口的东西,哪怕是药,也不能随便乱吃的,于是,这碗汤药便由一旁的徐嬷嬷伸手接过了。
长宁就把药碗给了徐嬷嬷,收回手的同时,她的左袖沿着小臂滑下了些许,露出了手腕上一圈圈的白绷带,绷带上还有些斑斑血迹,红得触目惊心。
长宁惊慌地“呀”了一声,犹如受惊的小鹿般,把袖口拉了下来,遮住了左腕上的绷带。
她目光闪烁,飞快地抬头看了卫皇后一眼,又紧张地赶紧垂下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