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之走了,秦氿在原地目送他离去,她怀里那只乖巧了没一盏茶的白团子又骚动了起来,不安分地扭动着圆润的身子。
秦氿伸指在白团子的眉心轻轻弹了一下,“又想跑?”
白团子委屈地“呜呜”直叫,然而,秦氿毫不心软,抱着它朝着凤鸾宫方向走去。
虽然顾泽之说皇帝没事了,但是秦氿心里其实也知道皇帝是无性命之忧,病情却没那么简单。
卫皇后再回到凤鸾宫,已经是五天后了。
她的脸色略显疲惫,人也消瘦了一圈,但神情很轻松,嘴边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秦氿一看就知道,皇帝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秦氿笑眯眯地迎了上去,福身问候道:“姨母。”
“这几天闷不闷?”
卫皇后看着秦氿露出慈爱的笑容。
“不闷。”
秦氿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一起往正殿走去,“姨母,您先去歇着吧,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
说着,她俏皮地向卫皇后眨了眨眼睛。
这几日,时不时就有嫔妃过来给卫皇后请安,这表面上说是请安,实则不过是来打听一下皇后有没有回来,进而可以揣测皇帝的病情,现在卫皇后这一回来,怕是没一会儿那些嫔妃就要全涌过来了。
秦氿觉得姨母与其应付她们,还不如好好歇着呢,姨母可是病体刚愈!
卫皇后心领神会,也懒得应付那些嫔妃,笑道:“小氿,那本宫就先去歇着了。”
卫皇后拍了拍秦氿的手,就自己回寝殿去了。
秦氿叮嘱了宫人别去打扰卫皇后,又吩咐嬷嬷盯着些,若是有嫔妃过来,就说皇后已经歇下了。
整个凤鸾宫安安静静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卫皇后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日上三竿,等她醒来的时候,连日的疲累一扫而空,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秦氿陪着卫皇后一起用了午膳,皇后没有提皇帝的病况,秦氿也没问,只说了一些关于顾瑧的趣事,逗得卫皇后的眉眼间俱是笑意。
殿内弥漫着一股轻快的气氛,偶尔夹着小奶狗“汪汪”的叫唤声,一扫前几日的沉郁。
等用过午膳,卫皇后一边喝着消食茶,一边说道:“那个波戈国的藩僧前日已经被押解到京城了。”
秦氿先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卫皇后说的就是那个把“九和香”献给萧夫人的藩僧。
卫皇后接着道:“皇上下令过几日三司会审,到时候真相自会一清二楚。”
秦氿点了点头,默默地端起了茶盅,黑白分明的杏眼里露出了一丝疑惑。
她记得,元宵节后没多久,顾泽之就说已经他让人把蕃僧押解进京了,怎么这都三月中旬了人才刚到啊?
卫皇后自然也看出了秦氿的疑惑,便解释道:“本宫听皇上说,他们一行在来京的路上遭到了伏击,那个藩僧受了重伤,差点就死了,当时生怕人不小心死在路上,来个死无对证,因此就没有再继续赶路,如此才耽搁了一段时日。”
秦氿:“……”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伏击到底是谁干的,未免太明显了吧。
卫皇后嘲讽地笑了笑,道:“也就是端王还看不明白而已。”
她放下了消食茶,用帕子按了按唇角,又道:“等到人证物证摆在他眼前,本宫看他还会不会掩耳盗铃地自欺欺人!”
秦氿摇了摇头,很笃定地说道:“会。”
“……”卫皇后挑了挑眉梢。
秦氿笑眯眯地说道:“端王的眼睛已经被糊住了。
除非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不然任凭别人说什么,他都是不会信的。”
“也是。”
卫皇后若有所思地轻叹了一声,“还是小氿你看得通透。”
秦氿抿嘴笑了,慢慢地饮着香喷喷的玫瑰花茶。
卫皇后喝了两口茶后,又道:“小氿,你空闲时就多去端王妃那里转转,不管她和端王是不是会和离,等你出嫁后,还是与婆母相处的时间更多,让婆母喜欢你,对你才是最好的。”
卫皇后笑容温和地看着眼前的秦氿,快要及笄的少女亭亭玉立,养了半年的肌肤已经白皙得吹弹可破,杏眼明亮,精致的五官柔美而又带着一股英气,清丽不失大方,让人望之移不开目光。
她的小氿都是快要出嫁的年纪了。
卫皇后眼中的温柔似乎快要溢出来了一般,含笑着提点道:“这端王和端王妃的事,你做小辈的看着就行,别去掺和,既别劝和,更别劝离。
他们夫妻也有四十来年了,日后是好是坏都难说,你要是做得多了,将来也许会两头不讨好。”
卫皇后也是见多了,夫妻吵架,闹得厉害时,恨不得杀了对方,可万一和好了,夫妻俩只会反过来怨上劝离的人。
外人掺和进去那是吃力不讨好,这件事还是得端王夫妇自己处理。
“姨母,我明白。”
秦氿郑重地应了。
她自信看人还是挺准的,以端王妃这种爱憎分明的性子,既然决定了和离,就决不会反悔,但是皇后与她说这些显然是为她好,她只需领情便是。
“小氿真乖。”
卫皇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心里觉得还是小姑娘可爱,粉粉嫩嫩,香香软软,哪像男孩子……哎,刚学会跑,就能跑个没影,几天见不着。
若是当年没有被抱错,小氿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她肯定就会像是多了一个女儿一样,她可以亲自指点她琴棋书画,也可以给她挑一门门当户对、人口简单、家风清正的夫家,端王府终究是乱了点。
卫皇后也只是一时唏嘘,毕竟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假设。
无论卫皇后再不舍得,秦氿也不能一直住在宫里,再说了,卫皇后也不放心秦则宁和秦则钰这两个混小子自个儿在家,又留秦氿住了几天后,就依依不舍地让小寇子亲自送她出宫去了。
马车直接从皇宫回了秦府,秦氿一下了马车,就和秦则钰撞了个正着,与他一起的还有他的小伙伴们。
一群年纪相仿的少年正高高兴兴打算出去撒欢,一边跑一边闹,叽叽喳喳的叫嚷声震天,可是当他们看到秦氿时,就像是被掐住了嗓子似的,立刻都静了下来。
秦则钰老实极了,身姿站得笔挺,喊了一声:“姐……”
那些锦衣华服的少年们也赶忙一个个乖乖地站好,跟着喊道:“姐!”
七八个声音整齐划一,一个“姐”字喊得是字正腔圆,模样瞧着比秦则钰这熊孩子精神多了。
“去哪儿?”
秦氿扫视了秦则钰以及他身旁的这几个少年一眼。
这些个熊孩子可是有宿醉不归的前科的!不能纵容!
少年们立刻昂首挺胸,全都站得好似等待将军阅兵的士兵一样。
“去他家打马球。”
秦则钰指着一个蓝衣少年赶紧答道,一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样子,又想起他姐对京城的勋贵不太熟,他又补充了一句,“是康郡王府。”
“是我家。”
蓝衣少年抬手指着自己,也赶忙道,“姐,我家有马球场,我们决不出城!”
秦氿的目光又在这群少年的身上扫了一圈,看得秦则钰的心一点点地提了起来,直提到了嗓子眼,才听到他姐大发慈悲地说道:“去吧,门禁前回来。”
“是!”
秦则钰眉开眼笑,“姐,那我走了!”
他招呼了一声小伙伴们,一个个脚下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跑出了大门,仿佛生怕秦氿会改变主意似的。
远远地,还听到门外的少年们咋咋呼呼地说着:
“阿钰,你姐今天没打人!”
“连鞭子都没摸!”
“咱们的运气真好!”
“……”
秦氿:“……”
她眼角抽了抽,轻声嘀咕道:“这群熊孩子。”
不过……
这些精神十足的声音使得这个府里充满了烟火气,更像是一个家了。
她在这个世界的家。
秦氿的嘴边慢慢泛起了一抹笑容,灿烂如朝霞。
她脚步轻快地去了前院的日辰苑,她得告诉在家里养伤的大哥一声,她回来了!
秦氿在日辰苑陪着秦则宁用了午膳后,这才回了她自己的菀香院,又吩咐人给萧府递了帖子,等到第二天一大早,便神采焕发地出了门。
反正萧府所在的金鱼巷与秦府之间也就隔了两条街而已,秦氿是步行去的,去的路上还绕路给萧夫人买了两盒糕点。
她来到金鱼巷时,恰好有一辆朱轮车从萧府出来,秦氿干脆就先避到了路边,让对方先行,不想,那朱轮车停下来。
跟着就有一个老嬷嬷下了车,对着秦氿福了福身,道:“秦三姑娘,我们王妃请姑娘上车说几句话。”
说话间,朱轮车一侧的窗帘被挑开了一些,露出一张富态的面庞,对方年近花甲,夹着不少银丝的头发整齐地梳了个圆髻,插着一对羊脂白玉扁方,气度雍容高贵。
秦氿曾在宫宴中见过对方,认得她是礼亲王妃。
秦氿让杜若替她拿着点心,自己则上了朱轮车。
“王妃。”
她简单地对着礼亲王妃行了礼,然后就在一旁坐下了。
礼亲王妃笑眯眯地看着秦氿,神情亲昵地赞道:“秦三姑娘,你今年有十四了,长得真好,我瞧着有四五分像令堂。”
“王妃谬赞了。”
秦氿客客气气地谢过了对方。
礼亲王妃方才那句话也不过是一句寒暄而已,接下来就立刻进入了正题:“秦三姑娘,你是来看端王妃的吧?”
秦氿落落大方地点头应了,浅笑盈盈。
礼亲王妃感慨地叹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有心了。”
“这是应当的。”
秦氿谦虚地说道。
礼亲王妃又道:“我看出来了,端王妃很喜欢你,你说的话想必她应该能听进去,你也劝劝她,凡事要好好想想,别一时冲动,以致抱憾终身。”
她露出一副“她都是为了端王妃好”的表情。
礼亲王是宗令,此前也来萧府劝过端王妃,偏端王妃半点不肯退让,气得他回府后大发雷霆。
眼看着案子马上就要三司会审了,若是真审出是世子杀母,那就是宗室的丑闻了,因此今日礼亲王妃才特意又跑了一趟萧府,又劝了端王妃一番,然而,她劝了又劝,却是白费口舌。
端王妃执迷不悟,根本置宗室的脸面于无物。
礼亲王妃铩羽而归,方才刚出萧府,就看到了秦氿,就让嬷嬷把秦氿叫上了车,反正她本来也打算去秦府见一见秦氿的。
小姑娘年纪小,自己把这其中的利弊告诉她,她自然会明白。
“……”秦氿看着礼亲王妃,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