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准觉得心都在滴血,为此愁得白头发都多了不少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秦昕只以为秦准是为了二皇子开府的事心烦,劝道:“父亲,就是二皇子殿下一时不得志,您也不必太过担忧……”
说得倒轻巧,秦准目光如箭地朝秦昕看来,说到底,若不是因为秦昕,他又何至于急着站队,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进退两难的地步。
秦昕只当没看到秦准眼里的迁怒,自信从容地说道:“父亲,皇上的龙体不好,您看,永乐长公主一死,皇上就倒下了,足以见他的龙体已经是千疮百孔,强弩之末了。”
“您想想,大祁朝从不立幼主。
若是皇上撑不到六皇子成年,能继位的也只有二皇子。”
秦准被秦昕这么一说,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秦昕端起茶盅,垂眸喝了一口,眸光微闪。
上一世,她远在流放地,那里实在艰难,为了每日的吃食就要忙到精疲力尽,哪有时间去管别的。
但是,帝崩陵她还是知道的。
从现在算起来,也没几年了。
秦昕一副笃定的样子,接着分析道:“父亲,就算皇上现在执意要立六皇子为太子,只要朝上反对的意见多,皇上也不能无视群臣的意见,这一两年总能拖延的。”
“有这一两年,二皇子殿下足以挽回劣势。”
“二皇子在这个时候开府有坏处,也有好处。
前些日子,二皇子被皇上禁足在宫中,寸步难行,就是承恩公想见他都见不上一面,二皇子现在开了府,以后想做什么也方便些。”
秦昕意味深长地说道,就差把“顾璟开府方便他拉拢人心”挂在嘴边了。
秦准的面色又缓和了几分,觉得秦昕所言甚是有理。
皇帝的龙体到底怎么样,这些年来,朝臣们也是都看在眼里的,一年有十个月都吃着汤药,这次因为永乐长公主薨了的事,皇帝更是足足罢朝五日,太医院的一众太医几乎是在养心殿住下了。
再过一两年,皇帝的龙体更差,不能立年幼的嫡子就势必会立长子,二皇子有柳太后的支持,相比之下,三皇子性温,四皇子体弱,都不适宜为储君,二皇子在几个成年皇子中的优势是显而易见。
而且,他在二皇子的身上投入得太多了,除了被长房分走的家产,剩余的家业近半都已经投进去了,这个时候退,这些银子就等于是打了水花!
况且,谁都知道他是站在二皇子这边的,他总不能“朝三暮四”地改而支持六皇子了,他要是这样反复,谁又会信任他。
秦准冷静了不少,撩袍坐下了,沉思了片刻后,道:“昕姐儿,你也快及笄了,二皇子殿下既然已经出宫开府,你还是该早早嫁过去。”
秦准自然是有自己的筹谋,二皇子的正妃至今还没定下,秦昕正好能赶在正妃过门前“嫁”过去,早些再生下儿子,一个留有秦家血脉的皇孙,才是能秦家最大的保证。
而且子嗣为重,一旦二皇子有了皇孙,这也会是二皇子在夺嫡中的优势,毕竟六皇子今年也才六岁而已,想要成亲生子至少要再等九年,这九年是无可跨越的,远的不说,近的就看端王府,便可以知道子嗣对于皇室而言有多重要。
“是,父亲。”
秦昕表面乖顺地应着,心里烦燥不已,却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先是那个云娇娘,现在又来一个东平伯府的方大姑娘,全都盯着别人的男人,真真下贱!
秦昕亲自给秦准倒了杯热茶,送到他手边。
她知道现在的她能依靠的也只有秦准了,只要秦家觉得她还有价值,那么,她将来在二皇子府的日子才会好过。
秦准喝了两口茶,放下茶盅道:“昕姐儿,你说是不是应该去一趟二皇子府贺一贺殿下乔迁?”
秦准知道承恩公过两天会给二皇子办乔迁宴,宴会的帖子也送到了忠义侯府,但是他觉得自家与二皇子关系非同一般,二皇子今天刚刚搬到皇子府,自家是不是应该早点去贺贺,也好让二皇子知道侯府对他忠心不二。
“父亲,你是该走一趟。”
秦昕道。
秦准觉得也是,捋着胡须喃喃道:“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好得多。”
秦准心口一片火热,越想越是迫不及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觉得得立刻跑一趟二皇子府。
他正要离开,又停下了脚步,想也想,对秦昕道:“昕姐儿,干脆你也随我一块儿去吧。”
秦昕已经很久没见顾璟,也很想见他,眼睛一亮。
她矜持地一笑,起身道:“那我就陪父亲一起走一趟吧。”
秦准立刻让人备了马车,从侯府前往城南的二皇子府。
而此时,二皇子府里,只有顾璟和他从宫里带出来的内侍宫女们。
礼部的人在一炷香前把他送到了这里后,就匆匆告辞了。
看着眼前这栋陌生而荒芜的宅子,顾璟有些懵了。
自从被父皇禁足在皇宫中后,这段日子,顾璟恐慌不已,几乎是夜夜难眠,尤其是后来听到父皇要立顾瑧为太子,他更是心凉如冰,知道父皇十有八九是放弃他了。
顾璟心里很不服气。
他绸缪了这么久,也努力了这么久,就是想以大祁与北燕两国的和平换得父皇另眼相看,结果却被顾瑧这么个黄口小儿抢走了一切。
他不服,他不满,却是束手无策。
在他担心父皇不知道会把他软禁到什么时候时,父皇又突然下旨让他开府,然后又派人把他送到这里。
整个过程,他都十分被动,浑浑噩噩。
他试图想求见父皇,可是父皇根本不愿见他,只让周新传旨。
顾璟紧紧地握着拳头,看着眼前的宅子。
他记得这是前任右都御史致仕时留下的宅子,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荒芜,破瓦烂墙,草木疯长,这里至少有三年没人住了,又旧又破,而且还不合规制。
他是皇子,皇子的府邸那都是有规制的,但这个府邸不过当年先帝在世时赏给前任右都御史的宅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三进宅子而已。
父皇让他住在这里,可这要怎么住啊!
而且,除了以前他在宫里用的内侍和宫女外,他一个人都没能带出来。
宅子里没有管事、没有侍卫、没有门房……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是这么一个空荡荡的府邸而已,甚至连开府银子都没给。
这要是放在民间,就是父亲把儿子扫地出门了吧。
只是想想,顾璟就觉得悲哀,他一心为大祁,殚精力竭,可是父皇却把他当做一枚毫无用处的废子,还有,那些朝臣们也都是见风使舵,今日他乔迁皇子府,谁都没来道贺……
“殿下……”一旁的小內侍也看得出顾璟心情不好,可是总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
小內侍正想劝顾璟先进宅子安顿,就听后方一个冷硬的男音传来:“听闻今日二皇子殿下乔迁之喜,吾特意来道喜。”
顾璟身子一僵,立刻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转身望去。
七八丈外,着蓝色翻领衣袍的耶律栾昂首阔步地朝这边走来,唇角噙着一抹阴阳怪气的冷笑。
随着他的到来,气氛一僵。
顾璟:“!”
据他所知,父皇已经派人前往北疆送两国和书,耶律栾被父皇暂时软禁在了四夷馆,只等婚期到来。
耶律栾怎么会在这里?
!
小內侍感觉耶律栾来者不善,护卫地挡在了顾璟跟前,顾璟挥了下手,让他退下,对着耶律栾揖了揖手,“耶律王子,我本来也想找机会去一趟四夷馆。”
“是吗?”
耶律栾皮笑肉不笑,“吾以为二皇子殿下见到吾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吾送回四夷馆呢!”
顾璟看着耶律栾正色道:“耶律王子,我早就想和你解释了,那件事不是那样的,我事先也不知道郁拂云去了北疆……”
想起当日在御书房中的一幕幕,顾璟的瞳孔明明暗暗地变化不已,在心里恨恨地念着顾泽之的名字:可恨,那顾泽之分明是故意给他树敌!
顾璟解释,耶律栾就听,唇角那抹嘲讽越来越浓。
在耶律栾而言,他在顾璟的手上已经吃过一次亏,当然不会傻得再信他。
他已经被顾璟与顾泽之联手耍了一次,这个顾璟比顾泽之更令他愤怒,当初他说得言辞凿凿,对他们大燕百般退让,允下各种条件只为了两国议和,甚至还说好了未来的合作,顾璟表现得太过真挚,而自己也真的信了,却不想顾璟一直都是在对着自己作戏,一直在耍自己。
此刻想来,耶律栾仍觉得憋屈,胸口又是一阵绞痛。
他在顾璟的手上已经吃过一次亏,无论顾璟说得天花乱坠,耶律栾也不会傻得再信他。
耶律栾嘲讽地冷笑了一声,“二皇子殿下,如果你是吾,你会信吗?”
“……”顾璟一时语结。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是他自己,恐怕也不会信的。
见耶律栾不信,顾璟也开始不耐烦了,他这些日子以来也过得不顺,哪里有心情哄别人。
他耐着性子又说了一句:“父皇是怎么对待我的,耶律王子也看到了,信不信,随王子自便。”
为了这次和谈,为了和耶律栾的合作,他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大了!
顾璟眼神幽邃,双拳在宽大的袖口中握了放,放了又握。
耶律栾静静地凝视着顾璟,那锐利的眸光像是要把他穿透似的,须臾,他的目光望向了后方的那个破宅子,扯出一个冷笑,点头道:“好,我相信你。”
见对方终于信了,顾璟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现在一无所有,耶律栾虽然即将成为北燕的质子,但是他终究是北燕二王子,未必没有可用之处!
耶律栾对着顾璟招了招手,“二皇子殿下,吾有一件事与你说……”
顾璟就朝他走近了两步,耶律栾压低声音道:“是这样的……”
他的话只说到了这里,唇角泛出一抹诡谲的笑,右手往袖中一掏,手里就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而这把匕首就这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的大腿根部捅了过去……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周围的宫人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滴答,滴答。”
鲜血急速地自伤口溢出,染红了周围的衣料,一滴滴殷红的鲜血滴在了下方的地面上。
“滴答,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