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压抑着快要翘起的唇角,应命去了。
一路上,下人们都各司其职,整个侯府看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在秦昕的院子里挂上了几盏大红灯笼,还贴了几张“囍”字。
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有两个宗人府派来的嬷嬷正在检查秦昕的“嫁妆”,但凡不合规制的,全都从箱子里拿了出来。
照理说,女子的嫁妆是在出嫁的前一天送到夫家,但是,秦昕只是个妾,当然没有嫁妆一说,所有的随身品都跟着她一起随轿子抬进二皇子府。
穿着一身月白衣裙的秦昕正端庄地坐在闺房的梳妆台前,当她听了崔嬷嬷的回禀后,整个人都傻住了。
她早知道苏氏给秦氿送了请柬,也知道那封请柬如泥牛入海没了消息。
她猜到秦氿是不打算来了,好不容易才拐弯抹角地哄着秦太夫人派人去叫秦氿,没想到秦氿连秦太夫人的面子都不给。
“崔嬷嬷,”秦昕咬了咬下唇,两眼雾蒙蒙的,娇娇怯怯地说道,“我是想着,我就要出嫁了,我们姐妹俩能够在我出阁前见上一面,一笑抿恩愁,日后还能往来,没想到……”
她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让祖母为我费心了。”
崔嬷嬷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这位二姑娘说一句藏半句的,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三姑娘不给太夫人脸面,这是想利用自己去太夫人那里给三姑娘上眼药呢。
“三姑娘说了,等过几日,她自会来向太夫人请安的,就不劳二姑娘费心了。”
崔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二姑娘还是擦擦眼泪吧,太夫人说了,这大喜的日子,别哭哭啼啼的,不吉利。”
说着,崔嬷嬷随便福了福身,看也不看秦昕就告辞了。
连个卑贱的奴婢都敢给自己下脸子!秦昕死死地攥着帕子,脸色很不好看。
“姑娘,”书香匆匆从外面进来说道,“嬷嬷说,吉时快到了。”
秦昕呆呆地坐着,看着冷冷清清的闺房,没有喜娘,没有凤冠霞帔,更没有红盖头。
二皇子也不会来迎亲,等着她的,只是一抬小轿悄无声息地抬进二皇子府。
这和她想像中的大婚天差地别。
宗人府派来的两个嬷嬷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了,她本来是想让秦氿来替她长长脸的,压一压那两个嬷嬷的气焰,不想到秦氿这么不识抬举!
秦昕越想越气,手中的月白帕子也已经被她拧成了一团。
“姑娘,您还是先换上衣裳吧。”
书香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劝道。
做妾当然是没有大红喜服,摆在衣架上的是一套粉红色的衣裙,褙子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芍药花。
本来,秦昕自己准备的是一套银红色的嫁衣,料子是来自江南的宝绣坊,每年不过百匹,价值一百多两银子,那身嫁衣是她亲手做的,也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绣的,她试穿的时候,美艳逼人,光彩夺目。
但是,宗人府的嬷嬷瞧过后,当即就说不行,说是银红太接近正红了,秦昕是妾不能穿,非要换一件。
她当然不肯答应,谁想那两个嬷嬷直接说了一句“不接了”,就要走人,于是,苏氏二话不说,就把她那件银红色的衣裳给剪了,又翻箱倒柜地翻出了一身粉红色的衣裙,两个嬷嬷才算满意。
秦昕如今再去看这套过时的粉色衣裙,恨不得撕烂了它。
但不管怎么样,秦昕也不想误了吉时,不甘不愿地在丫鬟的侍候下,换上了这套粉色的衣裳,然后又由着丫鬟给她梳妆打扮。
肤如雪,唇似朱,今日的秦昕打扮得比平日里更为娇艳,眸子里却是黯淡无光,就像是一朵才刚刚绽放,就要提前凋零的花朵般。
接着,她坐上了一顶粉色小轿,小轿从侯府的后门被抬走,一路上,没有敲锣打鼓,就这么冷冷清清地被抬到了二皇子府,又从后门进了府。
按照大祁的规矩,娶妻在白天,纳妾在夜里。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阴沉的天际堆着层层叠叠的乌云,那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预示着什么,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轰隆隆,隆隆……”
震耳的雷声忽远忽近。
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大雨如帘。
秦府里,坐在窗边的秦氿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大雨,眸光闪烁。
她记得小说里,整整花了一个万字大章来描述男女角的大婚,二皇子来侯府亲迎,敲锣打鼓,百姓夹道,十里红妆,可谓是大祁朝近百年来最盛大的一场婚礼。
而如今,谁又能想到,女主角竟然是这么冷冷清清地被抬进皇子府的呢。
秦氿手上的戒尺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掌心,嘴角翘得高高的。
唔,秦昕不痛快,她就高兴了!
另一边,秦则钰正一脸苦大仇深地站在书案前写大字。
他好不容易写完了一张,正想跟他姐耍个贫嘴,却听那戒尺的声响钻入耳朵,不由打了个激灵。
他生怕这戒尺打到自己身上,赶紧抬头挺胸地站好,继续和手中的笔奋斗,不敢再偷懒。
哎,他宁愿站两个时辰的马步,也不想写字啊!
偏偏他姐太彪悍了,凶起来连她自己都打,顾三哥走了后,肯定没人来帮自己了。
秦则钰很是想念顾泽之,心里琢磨起要不要写信问问他什么时候回京。
他越想越觉得不太乐观,闽州路途遥远,来回也要花不少时间了,顾三哥怕是至少六七月才能回来,哎,自己的苦日子还长着呢!
秦氿好好盯了秦则钰几天功课,等到姐弟俩一起回侯府给秦太夫人请安,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
自搬出来后,长房兄妹三人每旬都会一起回去一趟跟秦太夫人请安。
而平日里,谁有空谁就往秦太夫人那里走走,问问好,有时会陪着用午膳,有时说会儿话就走,这也是卫皇后的意思,毕竟秦则宁和秦则钰两兄弟都是要进仕途的,无论是武将还是文臣,不孝就是最大的罪名,足以使他们仕途无望。
秦准不过是隔房的叔父,怎么处都无妨,但秦太夫人是他们的嫡亲祖母,问安侍疾,该怎么来还是得怎么得怎么来。
秦太夫人见到秦氿和秦则钰还是很高兴的,拉着秦则钰感慨地说他又长高长壮了,拉着秦氿就说她气色不错。
近的臭,远的香,这人一旦不在眼前了,秦太夫人就忍不住天天念叨,总觉得更想念长房的三个孙子孙女了。
说着说着,秦太夫人不经意地说到了秦昕:“昕姐儿那丫头,在二皇子府许是过得不好。”
“怎么说?”
秦氿好奇地问道。
“她前两天回门的时候,气色糟糕极了。”
秦太夫人叹了一口气,愁眉锁眼地说道,“可无论我怎么问她,她都只说过得很好,二皇子殿下待她很好,哎,她若真的很好,怎么可能刚嫁过去,脸上就没半点喜色了呢,这才几天,人就瘦了一圈。”
秦太夫人觉得秦昕肯定是受了什么委屈,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发愁地说:“照理说,刚成婚的小夫妻就该亲亲热热才是,二皇子的府里也没别人啊。”
秦太夫人都这把年纪了,看过的新娘子不知凡几,哪个不是容光焕发,妩媚动人。
“可我瞅着,昕姐儿怎么好像根本就不愿意提二皇子,偶尔提到他时,就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以前秦昕提起二皇子时,明明都是喜气洋洋,有说不完的话。
秦太夫人越想越觉得担心,嘀咕着:“我还看到她的右腕上有掐痕,她说是她不小心掐了自己……”
秦氿就听出了不对,眨了眨眼。
小说里,男女主角的感情不是很好吗,秦昕这才刚嫁过去,也不存在七年之痒,再说了,就像秦太夫人说的,二皇子还没娶正妃呢,他们之间也没人兴风作浪啊。
秦太夫人见秦氿不说话,突然想起秦氿与秦昕不和,也就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才十二岁的秦则钰对这种新嫁娘、亲亲热热之类的话题,实在是不敢兴趣,默默地玩着那把顾泽之送他的匕首,偶尔把匕首从左手抛到右手。
这匕首刀光闪闪的,看得秦太夫人都快被晃了眼了,生怕秦则钰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手。
秦太夫人忍不住劝道:“钰哥儿,我今天让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芙蓉糕,你快吃一点,别玩匕首了……”
有他姐在,秦则钰完全不敢作妖,乖乖地把匕首收了起来,又佩在了腰侧,然后吃起他的点心来。
看到那匕首归了鞘,秦太夫人的心才算落了地,不免想起了顾璟被耶律栾刺伤的事,轻声嘀咕了一句:“许是二皇子刚受了伤,心里不痛快,迁怒到昕姐儿身上了?”
秦太夫人这么一说,秦氿也记起了顾璟受伤的事了。
她觉得顾泽之一定猜出来顾璟到底伤得到底重不重了,但是他非卖关子,不告诉秦则钰这个大嘴巴也就罢了,连自己也不肯说,太讨厌了!
秦氿瞪着对面的秦则钰,心里痒痒的,正在吃芙蓉糕的秦则钰一脸莫名地眨了眨眼,他姐又怎么了?
!
秦氿的心再痒也没用,顾璟自打受伤后就淡出了朝堂,在二皇子府里闭门不出,甚至连之前他纳秦昕过门都没请人吃酒,但就算这样,京城中也总有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传言。
据说,二皇子简直把他新纳的妾室捧在了心尖,事事依着她:
据说,二皇子那个妾室美艳逼人,风情万种,把二皇子迷得三魂七魄都失了一半;
据说,二皇子精力旺盛,与他那个妾室日夜在房里厮混。
这些话也不知道怎么地就在市井间传开了,传得是沸沸扬扬,一个个说得煞有其事地,就连秦氿打发杜若出去买盒点心,都能听到有人在说。
杜若也知道这些话本不该说来污自家姑娘的耳朵,可是二皇子的妾室指的明显是秦昕,杜若担心关于秦昕的流言蜚语会连累了自家姑娘的名声。
秦氿听得是瞠目结舌,嘴巴张得浑圆,“这,这这……”
这八卦也太劲爆了!
秦氿都兴奋了,感觉就像以前在微博上看到关于明星夫妇的热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