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顾璟沉默了,端起了新的茶盅,秦昕吓得身子微微一颤,没敢动。
顾璟抿了口热茶后,就放下了茶盅,吩咐道:“把那对母子给我带进来!”
“是,殿下。”
一个小内侍连忙领命,快步地出屋去了。
人匆匆出去,又匆匆回来,小内侍的脸色略显僵硬,作揖回道:“殿下,那对母子不肯随奴才进来。”
现在外面围观的人实在太多,小内侍也不敢强迫张氏母子,也只能空手而归。
随着这句话落下,屋子里的气温陡然直下,彷如一下子从夏初进入了寒秋一般。
秦昕:“……”
顾璟的脸色又黑了三分,他本来想说,这是秦昕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让她自己去解决。
然而,话到嘴边,他又迟疑了。
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把秦昕捧在掌心,疼若性命,他若是让秦昕独自出去,别人会怎么想?
!
顾璟霍地站起身来,随意地掸了掸袍子,冷声道:“我出去看看。
你也一起来。”
他口中这个“你”指的显然是秦昕。
秦昕哪里敢对顾璟说不,连忙跟了上去,亦步亦趋,仿佛顾璟的影子一般。
还没走到大门处,远远地,他们已经能听到大门外传来女子尖锐的叫嚣声:“我可是有聘书的!”
“这国有国法,就是二皇子也不能抢别人未过门的媳妇啊!”
当秦昕随着顾璟走到大门后的庭院时,看到的就是张氏挥舞着聘书的张狂样。
张氏也看到了顾璟和秦昕,身穿杏黄色皇子袍的顾璟俊朗挺拔,闲庭信步般自有一股贵气不凡的气质。
张氏不敢多看顾璟,目光随即就落在了他身后的秦昕身上,眼睛一亮。
这姑娘不仅漂亮,而且和赵阿满在眉目间有五分相似,尤其是眼睛和嘴形,只是赵阿满比她胖了一圈,五官就显得圆润了一些,而这位姑娘因为养尊处优肌肤更白皙、细腻,还有脸上的妆容十分精致,身上的衣裳、首饰也全都不是凡品,就是他们县太爷的夫人身上的穿戴也不如她。
也难怪那封信里说,李二丫现在富贵了!
张氏对李二丫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现在一见秦昕,就确信了。
刚刚果然是弄错了,这一位才是李二丫,聘书上的李尔雅,她的儿媳妇,这一回,自己肯定没找错人。
张氏脸上一喜,激动地朝秦昕走近了几步,嘴里喊着:“儿媳妇哟!为娘总算是找到你了!”
徐锦鹏鹦鹉学嘴地也喊了起来:“媳妇!媳妇!”
秦昕:“!”
秦昕的脸都黑了。
她完全不敢看顾璟的脸色,冷冷地对瞪着形容粗鄙的张氏,质问道:“大胆刁妇,你竟敢上皇子府来闹事,居心何在!”
“这是皇子府,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秦昕反复强调皇子府是想告诉张氏,这里不是秦府,她该去秦府找秦氿。
然而听在张氏耳里,只觉得秦昕是故意用皇子来压自己,这是在吓唬自己呢!
也是啊,李二丫现在攀了皇子这种高枝,哪里还会承认这门亲事!不过,她想这么三言两语就赶走自己,未免也太小瞧自己了。
“儿媳妇,你明明就是我给我们锦鹏定的儿媳妇。”
张氏哭嚎着道,“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识你。”
她这一叫,周围那些百姓也是哗然,全都确认了。
没错了,二皇子的妾才是与傻子定亲的秦家姑娘!
张氏不管不顾地说着:“儿媳妇,我知道了,是二皇子强抢民女为妾对不对?”
“儿媳妇,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秉性纯良,一定不是那等见利忘义之辈。
你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为娘,为娘给你做主。”
张氏一口一个儿媳妇,喊得情真意切,心头一片火热。
他们收到的那封信里告诉他们,李二丫被侯府收养,还在京城攀上了一桩好亲事,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天大的好亲事。
难怪了,难怪赵阿满那两口子宁愿杀人,都要逃婚!
哎,他们俩也真想不开,何必闹到杀人的地步呢!
俗话说,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
二丫有这样的好福气,那是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他们徐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好好与自己说说,把好处给足了,自家也不是非二丫不可的。
以徐家在江余县的地位,再多花点银子,总能给锦鹏再找个合适的姑娘当媳妇的。
想归想,张氏脸上是一点也不敢示弱,生怕秦昕不认账,往地上一坐,就鬼哭狼嚎地撒起泼来:“朗朗乾坤,二皇子夺,这世上还有没有公道二字了!”
随着张氏的声声痛斥,顾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吩咐侍卫们道:“来人,打出去。”
顾璟出宫开府,皇帝并没有给他侍卫,现在皇子府用的侍卫都是后来买来的壮丁,充作侍卫。
侍卫们立刻领命,气势汹汹地朝张氏逼来,面目森冷。
张氏心里忐忑,但表面上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坐在地上就嚎了起来:“杀人灭口了,他们要杀人灭口了!”
“大家都看到了吧,这些个王公贵族就是这么欺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
“锦鹏,为娘没用啊,连你媳妇也保不住。”
张氏越嚎越大声,围观的百姓们全都看得津津有味,觉得这出戏也太好看了,比戏园子那些戏子演出来的还要精彩。
人群中的几个男子目露异彩地上下打量着秦昕,从她清丽的面庞、修长的玉颈一路往下,脑子里又想起二皇子和那个妾的各种香艳传闻。
一个矮胖的男子艳羡地叹道:“二皇子的这宠妾果然是堪称人间绝色啊,现在年纪还小,过几年肯定风情更胜。
也难怪能一女许两家。”
“那是!”
另一个男子附和道,“你也不想想,堂堂皇子那是阅女无数,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没见过,他能看上眼、摆在心上的,那自是绝色佳人!”
那些男子越说越热闹,后方,秦则钰混在人群中,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瞳孔幽黑幽黑的。
要不是自家姐姐反应快,现在落入这进退两难的局面的就是她了。
无论是他下令把这对母子打走,还是把他们弄进府里商量,都会引来这些路人的各种揣测,世人都爱说嘴,三人成虎,流言一旦传扬开去,只会越传越离谱。
吃亏的永远是女子!
傻子徐锦鹏一听他媳妇要没了,急了,嘴里嚷着:“媳妇,我要媳妇!”
他激动地朝秦昕冲了过去,想拉她的袖子,“媳妇,快跟我回家!”
秦昕自打重生后都在侯府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今生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面色一变,花容失色地惊叫起来,连退好几步。
顾璟连忙揽住秦昕纤细的肩膀,柔声安抚道:“别怕。”
秦昕的身子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楚楚可怜。
唯恐这傻子冲撞了二皇子,侍卫们暂时也顾不上张氏了,连忙拦下徐锦鹏,其中两人一左一右地拽住了徐锦鹏的双臂,不让他再往前。
侍卫长冷声道:“这是皇子府,可不是尔等刁民可以撒泼闹事的地方!你们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张氏看到儿子被制住了,急了,从地上一跃而起,又挥舞起了聘书,“谁闹事了!我就想要回我的儿媳妇!”
“我可是有聘书为证的。”
“我也不计较儿媳妇破了身,反正我们乡下人,攒点讨媳妇的钱不容易,只要二皇子把人还给我们就行了。”
顾璟的眼眸如无底深潭般阴冷,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可是现在这么多人看着,他只能把怒意压了下去。
“昕儿,没事的。”
他温言细语地搂着秦昕安抚着。
秦昕感觉到肩膀上一阵疼痛传来,心里更怕,脸色惨白,更显柔弱。
秦昕强撑着,对着张氏否认道:“这聘书上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
张氏嘲讽地笑了,又把秦昕的生辰八字报了一遍,“李尔雅,辛丑、甲午、庚辰、己卯。”
秦昕:“!”
别人不知道这个八字是谁的,秦昕自己却是清楚的,瞳孔微缩。
她和秦氿只差两个多月,小时候在李家她们俩是作为双生子养的,各有各的户籍,后来她被忠义侯府接走,没想到爹娘竟然会把她的户籍给了秦氿用!
秦昕当然不能认,死咬着道:“这不是我的八字!”
“你们别想随便拿个聘书就赖到我头上。”
秦昕的下巴越昂越高,对自己说,没错,谁也不能证明这八字是她的。
“李侍卫长,这里可是皇子府,闹哄哄得,成何体统!快把这两人都打走。”
秦昕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指了指张氏母子,冷声对着侍卫长下令道。
她心里又羞又恼又恨,只觉得周遭的那些围观者都在对着她指指点点,让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现在她只想快点把徐家这对母子给撵走,然后再从长计议。
侍卫们直接把徐锦鹏往街道的一个方向拖,徐锦鹏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地叫起娘来,张氏担心儿子,连忙追着去拉扯那些侍卫,喊着:“杀人了!放开我儿子,快放开我儿子!”
一片叫嚣声中,一批衙差朝这边跑了过来,来的正是京兆府的衙差。
班头和衙差们连忙来给顾璟行了礼,班头道:“二皇子殿下,方才有人去京兆府报官,说这里有人闹事,胡大人就命小的们过来看看。”
张氏一看到衙差,仿佛看到了救星似的,对着班头喊道:“青天大老爷,我们没闹事。
我们就是领回我儿子的媳妇。”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怎么这会儿就不认了呢,皇子就可以强抢民女吗?”
班头一个头两个大,这事涉及到二皇子,他们不想把事闹大,偏偏这乡野粗妇不依不饶的,简直不知死活。
衙差们也没闲着,吆喝着开始驱赶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挤出了一个三十六七岁的锦袍男子,一边跑,一边嘴里叫着:“让让,麻烦让让!”
一副焦急的样子。
“孩子他娘,原来你带着锦鹏来这里了啊。”
徐老爷快步冲到了张氏身旁,夫妻俩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张氏方才扮了黑脸,徐老爷就扮起白脸来,故意对着张氏斥道:“这是私事,你闹得人尽皆知做什么?
还嫌不够丢人吗?
!”
徐老爷又对着班头拱了拱手,客客气气地说道:“这位班头,免贵姓徐,这是贱内与犬子,哎,惊动了您和几位差爷真是不好意思了。”
他以袖遮挡,塞了银子给班头,“有什么天大的事不能好好说,何必劳烦各位。
我想这其中定是有些‘误会’,说清楚就好。”
他这话表面是对班头说,其实却是说给顾璟听的。
顾璟意有所动地动了动眉梢,听出了徐老爷的语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