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轲忙答道:“徐家三口人已经走了。”
徐家在这两桩案子里没有过错,所以胡明轲就做主把人放了。
皇帝点了下头,挥了挥右手,就把胡明轲打发了。
“臣告退。”
胡明轲作揖行礼,彻底放心了。
虽然他今天得罪了二皇子,可是皇帝显然颇为满意,那就够了。
他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已经快三年了,也许这一次有机会往上升一升了。
胡明轲压抑着雀跃的心,退出了御书房。
他前脚刚走,后脚卫皇后就从碧纱橱里走了出来,眉宇舒展,神色复杂,更多的是释然。
卫皇后款款地走到皇帝身旁坐下。
皇帝笑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有皇上在,臣妾有什么不放心的。”
卫皇后温婉地一笑。
她的确是放心了。
今日正午得知徐家人去秦府那边闹事后,卫皇后就匆匆来御书房找皇帝帮忙,想要皇帝把人给抓起来,结果反而被皇帝拦下了。
皇帝告诉她:
“容容,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小氿正名的机会。”
“小氿虽然找回来了,但是,她过去十四年的经历却是不能对人言的……”
当下,卫皇后立刻就明白了。
自秦氿去岁回京后,为了避免她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卫皇后一直刻意避免去谈秦氿在江余县的那段过去。
问题是,对秦氿来说,曾经发生过的事也许可以随着时光渐渐地遗忘,但是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抹也抹不掉,江余县就是一个随时会爆发的隐患。
就好比这次,突然冒出了一个“订了亲”的徐家,谁又知道以后会不会再有江余县的人冒出来,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坏了秦氿的名声。
想要绝后患,就必须从根里下手。
皇帝拉着卫皇后白皙的素手,笑着拍了拍道:“这次咱们给小氿正了名,以后江余县或者李家再有什么事,李家的女儿李尔雅是秦昕,再也不会有人联想到小氿身上。
这件事也算一了百了了。”
说得也是!卫皇后思忖着微微点头,觉得皇帝这事办得委实漂亮。
小氿这孩子太苦了,受了这么多苦,还能保持这份赤子之心,委实不易。
卫皇后只盼着经此一遭后,这孩子以后可以顺顺利利的。
这时,周新亲自过来给卫皇后上了茶。
卫皇后端起了茶盅,可还没凑到唇边,她又想到了什么,心念一动,脱口问道:“皇上,您不会早知道徐家会来京城闹事吧?”
“怎么会呢。”
皇帝赶紧否认,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道:是,就是因为他早知道,所以不能告诉她啊。
其实皇帝知道得也不算太早,是顾泽之启程去闽州前,特意托了皇帝,也是顾泽之提议借这次的事为秦氿正名。
皇帝觉得有理,也觉得秦氿与秦昕本就该各归各位,就应承了下来,让顾泽之放心走。
但这种事皇帝又怎么能告诉皇后呢,岂不是让她担心吗?
皇帝眼神温柔地看着卫皇后,笑意自唇角蔓延开去,心道:估计连小氿那丫头都不知道泽之托了自己这件事,泽之对小氿还真是上心。
自己这门亲事真是指对了!
皇帝觉得自己还颇有当月老的资质,嘴上笑吟吟地哄卫皇后道:“今天朕刚刚得了禀,知道五城兵马司拿下了李金柱,觉得是个好时机,干脆就顺势而为,把李家与徐家一起解决了。”
皇帝这么说,卫皇后也就信了,没有半点怀疑。
应该说,她也没想过皇帝会骗她。
卫皇后慢慢地喝了两口茶,在心里把事情梳理了一遍,挑眉又问:“皇上,那徐家呢,就真这么放他们走吗?”
李金柱与赵阿满这两口子犯了杀人罪,虽然还逃了一个,但是既然人到了京城,那就肯定能抓住的,卫皇后就暂且撇开没提。
在她看来,徐家也不是什么无辜之辈,当初定亲的事可以当做他们花钱给儿子娶媳妇,不算罪过,可这回他们不然怎么会被人随便一哄,就进京来害小氿,明显不怀好意。
皇帝勾出一个心知肚明的微笑,道:“本来倒是能定徐家人一个敲诈。”
只是顾璟太蠢,徐家要什么,顾璟就给什么。
卫皇后闻言,心里还有些不痛快,就像是被喂了口馊饭似的。
皇帝自是看得卫皇后不太痛快,又哄着她道:“容容,朕会下旨让地方官查查徐家。”
像徐家人的行事做派,肯定在当地犯过些大小不等的事,只不过,有时候民不告,官不究罢了。
卫皇后精神一振,亲自去给皇帝泡了杯茶。
夫妻俩言笑晏晏,就如同民间最普通的夫妻俩似的,气氛温馨和乐。
周新十分会看眼色,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御书房。
虽然皇帝这么说了,但是,没半个月,他就得了禀报,徐家三人在晋州被流匪杀了。
今年初,因徽州闹灾,有一些流民北上避难时途径晋州,而晋州又时有流匪出没,那些流匪吸纳了一部分流民,队伍日渐壮大,几伙流匪如今占山为王,在当地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因着皇帝下了旨晋州知府查徐家的事,所以当地官府上了心,徐家一出事,晋州知府立刻就上了折子禀了此事。
说是徐家三口人在晋州大青山附近遭遇了流匪,一行人不仅被抢走了财物,而且所有人都被杀了,没留下一个活口。
当天,皇帝在早朝上下旨剿匪,立刻又引来一片此起彼伏的反对声:
“皇上,臣以为不妥。”
“闽州的匪乱尚未平定,国库空虚,财政不堪重负。”
“李大人说得是。
今年因为徽州水患,不仅少了税收,而且朝廷还要拨银赈灾……”
朝臣们一个个地站了出来,神情慷慨激昂,语气掷地有声。
此前,皇帝下旨平闽州的时候,并没有在朝堂上提前知会,不少朝臣其实心中多少有些膈应,现在拿闽州之事说嘴,其实也是觉得皇帝当初心太急,毕竟国库里就那么点银子。
皇帝当然知道国库没银子,自打他登基那一日起,大祁的国库就没丰盈过。
先帝年轻时虽称不上英明神武,也算兢兢业业,但晚年昏庸奢靡,彼时大祁战乱灾害不断,先帝却视若无睹,生生地搬空了国库,只为修建行宫园林,供其享乐。
十年前,当皇帝登基时,留给他的就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大祁。
这些年来,这个窟隆,始终都填不平。
所以,当顾泽之提议平闽州时,皇帝明知国库紧张也同意了。
一旦闽州平定,从长远来看,可以发展海贸,能为国库带来不少银子;近的说,这些年来,闽州那边的海匪抢了不少的财富,剿匪的同时,朝廷也能理所当然把这些财富收归国有,用来填国库的窟隆,解大祁的燃眉之急。
站在队列前方的承恩公气定神闲地看着这一幕,唇角翘了翘,神情悠然,一派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一个淡淡的眼色,几个反对的朝臣就更来劲了,越说越严重:
“皇上,大祁与北燕战事方平,这些年北疆军死伤无数,百废待兴,此次宸郡王带兵平闽州,怕是又要折损不少兵力,耗费军需更是一时难以估计。”
“现在再动晋州,无异于拆东墙补西墙……”
听着这些朝臣近乎危言耸听,皇帝冷笑着打断了对方:“我大祁连剿个流匪都能亡国了?”
皇帝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下方的群臣,把他们各异的神情收入眼内。
他自然不是一时冲动才提出平乱晋州。
上一季的春税大部分都用来镇灾了,国库里的一部分银子都拨给了这次平闽州上,夏税还没上来,朝廷确实很难,要打仗不仅要有兵,至少也要有粮草以及其他辎重。
皇帝的眼神越来越深邃,闪烁着复杂的幽光,想起了顾泽之临走前说的那番话:“皇上,现在国库空虚,诸事艰难,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十万火急时,不妨空手套白狼……”
皇帝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忽然话锋一转:“众位爱卿所言也不无道理。”
众臣皆是一惊,大部分人都没想到皇帝这么轻易就改变了主意。
承恩公的唇角翘得更高了。
一个大臣正要站出来赞几句皇帝英明之类的话,就听皇帝唏嘘地又道:“朕本来是属意由二皇子领兵的……哎。”
承恩公唇畔的笑意霎时僵住了,瞳孔微缩。
皇帝似是自语,但声音又足够让金銮殿上的大部分朝臣听到,气氛立刻就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承恩公心潮翻涌,这可是二皇子的一个大好机会。
他再也按捺不住,立刻从队列中站了出来,对着正前方的皇帝作揖道:“皇上,二皇子英勇果敢,有乃父之风,一定能够不负皇命,平顶晋州之乱。”
此言一出,方才反对剿匪的朝臣们面面相看,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皇帝淡淡地说道:“可是国库没银子。”
承恩公:“……”
二皇子因为之前与北燕和谈的事,惹了皇帝不悦。
但是,皇帝既然有心让二皇子复杂晋州剿匪的事,说明皇帝对这个儿子还是颇为看重的。
二皇子若是把这次晋州平乱的差事办成了,不仅可以将功赎罪,还能获得兵权,更可以赢得朝臣的称颂与百姓的拥护。
皇帝嘴角微勾,继续道:“此事就暂且作罢。”
承恩公心里很快就有了决定,义正言辞地对着皇帝说道:“皇上,晋州匪乱,民不聊生,剿匪是于民有利的大事,作为臣子,理应为社稷献上一份力,臣等愿意为了黎民百姓,凑齐这笔平匪银子。”
他的意思是,不要国库出银子,他自掏腰包去平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