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甥之前与侯府分家出去,多少还是有人在背后说外甥傻,说什么背靠大树好乘凉。
外甥这次建了功,可就狠狠打了这些人的脸!
而且,皇上才能顺理成章地提拔外甥。
想着,卫皇后脸上的笑容更浓。
秦氿听得津津有味。
少顷,通往正殿的门帘就再次被人打起,一个嬷嬷进来了,走到卫皇后的身旁附耳说了几句,卫皇后就朝秦氿看了过来,眼神有些微妙,笑道:“小氿,今儿御花园的桂花开得正好,你去赏赏花,散散心吧。”
秦氿只以为卫皇后有什么要紧事要处理,故意打发自己,就乖乖地起身应了。
反正杜若对宫里熟悉得很,卫皇后也就没另外给她派人领路,主仆俩一起从凤鸾宫去了御花园。
桂花林在御花园的西南角,八月桂花香,迎面吹来的微风里混着桂香、菊香、草木香,以及还有一股淡淡的茶香?
秦氿动了动鼻尖,绕过一座假山后,就看到了前方的桂花林旁有一座八角凉亭,亭子里一个紫袍青年正在悠然烹茶,旁边还有一个红泥小炉。
顾泽之似乎知道她来了,抬眼朝她看来,对着她招了招手,“小氿,过来!”
清浅的眸底,红润的唇畔,笑意荡漾。
有一瞬,秦氿看呆了,心里浮现一个词:美色误人!
她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朝他走了过去,笑容璀璨。
杜若则很识趣地转过了身,目光朝另一边的碧空中的几只飞鸟望去,心道:今天真是春光……不对,秋意浓浓!
秦氿在凉亭里坐了下来,美滋滋地喝上了顾泽之刚刚泡好的茶,上下打量着顾泽之。
他显然沐浴更衣过,那头乌黑的头发虽然干了八九成,细看之下,能发现发间还带着些微的水汽,发髻上换了一个紫金发冠,腰侧配着一方鸡血石小印以及眼熟的月牙形香囊。
秦氿的目光在那香囊上停留了几息,眼波流转,那眉目之间就勾勒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娇媚来。
他的小姑娘长大了!顾泽之含笑的眼底掠过一抹炽热,随口问道:“这铁观音是我从闽州带回来的,怎么样?”
香则香矣。
秦氿喝了两口茶,诚实地说:“不好喝。”
“牛嚼牡丹。”
顾泽之曲起指节,漫不经心地在她鼻尖刮了一下。
秦氿皱了皱鼻尖,问道:“你说给我带的礼物不会就是这个吧?”
“你说呢?”
顾泽之挑了挑眉。
秦氿听出了几分语外之音,十分识时务地拉住他袖子一角,撒娇地轻轻晃了晃他的衣角。
顾泽之道:“把左手伸出来。”
秦氿就把左手伸了过去,也没看清他从袖中掏出了什么,就听“咔嚓”一声,他往她腕上戴了什么,她一下子感觉手上沉甸甸的。
当顾泽之把手移开后,秦氿才看到自己的左腕上多了一个赤金镂雕镯子,那镯子嵌着一圈鲜艳的红宝石,颗颗都有菩提大小。
几缕阳光斜斜地照进亭子里,那镯子上的一颗颗大红宝石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映得她白皙的肌肤越发细腻,肤光胜雪。
白如凝脂,红如嫁衣,两者形成鲜明的对比。
“喜欢吗?”
他轻声问,满意地伸指把那金镯子在她腕上转了一下,灼热的指尖不经意间自她腕内侧的肌肤上擦过。
这镯子果然如他预想得那般适合她。
“嗯!”
秦氿用力地点点头,把“沉甸甸”的左手收了回来,兴致勃勃地数着腕上嵌满红宝石的镯子,财迷地笑了。
真是知她者,金大腿也!
那红宝石的微光洒在她雪白的脸上,映在她漆黑的瞳孔里,衬得她的眼眸明亮生辉,如烈烈火焰般。
顾泽之从她的表情读出了她的心思,抿唇一笑。
秦氿转一边把玩着金镯子,一边漫不经意地说道:“刚刚我在凤鸾宫里见到一位姑娘,说是和你认识。”
顾泽之问:“谁?”
秦氿答道:“端柔郡主的表妹唐姑娘。”
顾泽之当然知道端柔郡主是自己的堂侄女,豫王之女,豫王妃娘家就姓唐,唐家为何要让他们家的姑娘与端柔郡主他们一起上京……
他一边想,一边端起了茶盅,眼角的余光却瞟见秦氿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神色间透着几分莫名的高深莫测。
顾泽之心里警铃大作,求生欲顿起,果断地摇头道:“不认识。”
秦氿绷不住了,“噗哧”笑了,笑容轻快,犹如清水出芙蓉,又娇又俏。
顾泽之摇摇头,伸指在她小巧的鼻尖捏了一下,无奈道:“顽皮!”
秦氿摸了摸自己可怜的鼻尖,觉得肯定被他给捏红了,嗔怪地斜了他一眼。
顾泽之心头一热,眸光变得更炙热了。
“咳咳……”
不远处,传来一阵清嗓子的干咳声,跟着杜若与小寇子就从假山那边过来了,小寇子对着亭子里的二人揖了揖手,道:“宸郡王,秦三姑娘,时间差不多了,要入席了。”
顾泽之率先起身来,对着秦氿伸出一只手,秦氿就自然而然地把一只手搭在他手上,由着他扶着站了起来。
顾泽之就是这简简单单扶人一把的动作,都做得十分优雅,而秦氿这顺手一搭也极其自然,仿佛合该如此似的,反倒是杜若神情微妙,不知道第几次地生出一种女生外向的唏嘘。
小寇子在前面引路,顾泽之与秦氿并肩而行,一起朝着御花园外走去。
两人沿着一条蜿蜒的小径缓步徐行,小径的两边种着姹紫嫣红的各种菊花,或浓艳,或清雅,或窈窕,或华贵……点缀得周围如锦缎般,微风徐徐,花香缱绻。
顾泽之又继续刚刚关于唐姑娘的话题:“大概五年前,豫王世子顾咏送世子妃回门,住对月,路过了洛安城……”
“本来,他们夫妇最多在驿站住一晚就要走的,可因为世子妃突然病了,延医问药,在洛安城里住了近十天。”
“当时,为着世子妃的病,顾咏求助到了端王府,父王命人帮着请了大夫,又安排他们在端王府的别院暂住,顾咏和世子妃一行人走前,父王还设宴款待了他们,我也去了。”
“许是那时候见过一面吧。”
顾泽之其实也不太确定,但是在他记忆里,他唯一见过和豫王府有关的人应该就是那次,那之前,他连豫王世子顾咏都不曾见过。
“和顾咏一行的,还有他的几个表弟表妹……”
那一行人至少有七八个,对于顾泽之来说,也就是顾咏夫妇俩能入他的眼,其他什么表弟表妹都是面目模糊,与周围的侍卫奴婢没什么差别。
须臾,秦氿轻轻地“嗯”了一声,心中了然。
在秦氿看来,豫王世子夫妇俩偶然路过洛安城还好说,世子妃这么巧就在洛安城的那一晚就突然病了,这病得也太巧了吧。
难道说,这“一病”是别有企图?
而那位唐姑娘,五年前应当才十岁吧?
所以,她在凤鸾宫里的那番话,真就是话里的意思,因为一面之缘心心念念?
还是,以此为掩饰,其实另有目的……
“……”秦氿想说什么,两人已经来到了凤鸾宫外。
顾泽之含笑道:“你快进去吧,”
秦氿又“嗯”了一声,乖乖地跟着小寇子进了凤鸾宫,之后,她随卫皇后一起去了华盖殿赴宫宴。
秦则宁与秦则钰已经都到了,男女分席而坐,因此秦氿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们一眼,对着他们微微一笑,就在宫女的引领下入了席坐下。
自分家后,秦氿就不是忠义侯府的姑娘了,他们秦府在京城根本就排不上号,座次本该排到叽哩旮旯里,但是因为秦则宁是这次闽州平乱的功臣之一,再加上秦氿是顾泽之的未婚妻,她的坐席非常靠前。
其他人也陆续入席,很快华盖殿内的坐席就坐满了,直到午初,帝后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驾临,众人纷纷行礼。
在一阵繁琐的礼节后,秦氿才如释重负地坐下,觉得要不是今天要给顾泽之与秦则宁捧场,她绝对不要来什么宫宴,实在是太折腾了,浪费时间不说,还吃不饱。
在现代,领导在上面说话,她可以在下面美滋滋地吃她的;可是在古代,皇帝嘉赏众人的时候,所有人是一筷子也不敢动。
秦氿只能用眼巴巴地看着案上的美食放凉,两眼饿得发花,连皇帝具体赏了些什么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依稀听到顾泽之正式被调入兵部,秦则宁官升一等,调入神枢营为游击将军。
一个时辰后,宫宴终于散了,众人先恭送走了帝后,之后才各自散去。
秦则宁才刚出华盖典,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宁哥儿。”
秦则宁转身朝大步往他走来的秦准望去,随意地拱了拱手,“二叔。”
秦准脸色复杂地看着秦则宁,他没想到分家才这么短短时日,秦则宁就立下大功,升到了四品游击将军。
秦则宁也才十七岁而已!
秦准可以想象今天之后,外面恐怕又会有不少关于侯府的流言蜚语,那些个好事者又会旧事重提,说秦则宁是被他这个叔父压制,分家前才会碌碌无为。
秦准心口一阵憋屈,摆着叔父的架子说道:“宁哥儿,你这次在闽州立了大功,得了皇上的嘉奖,叔父也为你高兴。
不过,你切莫不可因此骄傲,以后更要好好办差。”
“你虽然是分家分出去了,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
秦准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话。
秦则宁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随便听听,反正他二叔也说不出什么真知灼见。
秦则钰早就机灵地拉着秦氿先跑了,给了他哥一个同情的眼神,他们还是去宫门外等他哥好了,免得听二叔如裹脚布似的训话。
秦准没注意秦氿和秦则钰,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越说越憋屈,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
二皇子那里就跟无底洞似的,根本填不满,三天两头地找他要银子,他又不是有金矿银矿,忠义侯府现在已经快被掏空了。
虽然承恩公总算没有食言,替他谋了那个太仆寺少卿的差事,但一想到这个升迁花了这么多银子,现在又……
秦准的眸子里明明暗暗,心又往下沉了一点,心情更不好了,像是压了块巨石似的透不过气来。
一想到自己遇到的大麻烦,秦准的眼神变得幽深如渊,身形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