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门后,你对萧夫人也要敬着……最好还是早些生下孩子。”
听秦太夫人开始说生孩子,秦氿的表情就变得很古怪,感觉很不真实。
她才十五岁啊!
再过三个月,她居然就要要嫁了?
这也太快了吧!
就算秦氿再觉得快,秦、顾两家都急得很,齐心协力把该准备的东西都一一准备起来。
秦则宁和秦则钰兄弟俩一致决定把母亲卫氏留下的嫁妆都给秦氿,秦太夫人也用自己的嫁妆给孙女添了些私房。
其实在秦氿和顾泽之定了亲后,秦则宁就着手开始给秦氿准备嫁妆了,但是中间他们与二房分家搬了家,再之后,他又跑了一趟闽州,时间太急,这嫁妆也没备多少。
秦太夫人从秦则宁这边接手后,重新开始整理卫氏的嫁妆,再给秦氿拟嫁妆单子。
她年纪大了,话也多,三兄妹给她晨昏定省时,她时常跟他们一一细数还要准备什么,比如大到全套的家具屏风、小到针线首饰等等,事无巨细,听得秦氿晕头转向。
秦太夫人把心神都放在了秦氿的嫁妆上,她有事情可忙,也就没功夫胡思乱想,渐渐淡忘了秦昕和秦准的那些糟心事。
但是,秦太夫人淡忘了秦昕,而秦昕却是千方百计地要见到秦太夫人,几次被侯府拒之门外,秦昕就动起了别的念头。
她自小是秦太夫人养大的,对她的习惯再了解不过,她知道秦太夫人初一十五经常会去静心寺上香,就守株待兔,十月初一,她终于等到了人。
“祖母!”
秦昕一边喊,一边冲到了秦太夫人跟前,那张秀丽的面庞上,泪流满面,晶莹的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流,我见犹怜,犹如那枝头的白梨花绽放于风雨中。
秦氿也陪秦太夫人一起来上香,冷眼看着秦昕。
秦太夫人看着秦昕的神情十分平静,一双眼睛恍如结了冰的湖面般。
前不久,秦则宁去了趟冀州安成县,查过老侯爷死的那个驿站,这是十年前的事,连驿站的驿丞都换了人,不过,还有两个打杂的仆妇记得当年的事,毕竟侯爷那也是一个大人物了,可惜,一无所获。
秦则宁不死心,又查了这一路上其他的几家驿站,没想到真有一家驿站的人想起什么,说是记得当年老侯爷他们去投宿的事,还有一个漂亮的女童一个人跑去夹竹桃树下玩,把他吓得不轻,等他们走后,他就把院子里的夹竹桃全给砍了。
那家驿站与安成县驿站不过两天的距离,如果说,真的是秦昕下手毒死了老侯爷,那么她的心计就太深了,为了避免别人联想到夹竹桃,她还耐心地多等了两天才下手。
老侯爷死得那天,吃的东西都和大家一样,只除了秦太夫人送去的甜汤,根本就没人想过他是中了毒,只以为他得了急病。
这安成县穷乡僻壤的,大夫的医术也普通,甚至于,就算大夫隐约发现不对劲,也恐怕不敢乱说话。
这要是在京城,由太医出马,怕早就查出老侯爷是中了毒。
就算是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秦太夫人和秦家兄妹三个都相信,秦昕绝对和老侯爷的死有关。
但是,这点证据偏又不能让秦昕上公堂,所以秦则宁还在查,想找到当年在安成县给老侯爷看病的大夫,想看看能不能从他地方再查出什么。
秦昕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哭得悲怆。
她原本以为是秦则宁、秦氿他们让门房拦着,不让她见太夫人,现在见秦太夫人毫不动容,才明白是秦太夫人不想见自己,心里有点慌了。
祖母一定是在记恨苏氏的那件事,祖母一定是怀疑自己了,所以才会这副态度。
秦昕在心里告诉自己,扑通一声跪在了冷硬的地上,仰起了头,脖颈如天鹅般修长优美。
“祖母,你相信我,我是无辜的,是母亲……我是说,是苏氏她走投无路,才故意陷害我,拖我下水,就是想给她自己脱罪!”
秦昕的瞳孔中泛着盈盈水光,情真意切地说道,“祖母,我真的没有害你之心!”
说着,她的泪水又滑下眼角,眼眶通红。
可是,秦太夫人依旧无动于衷。
秦昕有点慌了。
过去,从来都是她哭一哭,求一求,秦太夫人就会心软,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会应,但是现在,一切似乎都变了。
秦昕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自从秦准被流放后,她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二皇子从晋州来信问她要银子,她再也拿不出,只好回信把秦准的事说了,那封信寄出后就石沉大海,再没收到过回信。
她这一世就从没缺过银子,一向随心所欲惯了,手上的银子已经花得七七八八的,后来连打赏下人的银子都不够了。
二皇子府里都是些看人下菜的奴婢,见她没银子,而且二皇子再也没给她来过信,觉得她失宠了,就大胆地克扣起她的吃穿用度来。
这还好,也就是被人怠慢一些,日子左右都能过。
后来,顾璟从晋州剿匪回来后,她的日子就更惨了。
顾璟因为秦准被流放的事,狠狠地骂了她一顿。
秦昕这才从顾璟的言语中知道,原来顾璟让秦准顶上太仆寺少卿的位子,就是要让秦准掏空家业填上常盈库的窟隆。
可现在不但秦准折进去了,那件事也爆出来了,为此,顾璟和承恩公这一派损失惨重。
损失的不止是钱,更多的是人。
顾璟把这件事迁怒到了秦昕身上,觉得她没用,还打了她一巴掌。
秦昕自是不服的,要不是顾璟总是找秦准要钱,秦准又怎么会没有钱填补常盈库的窟隆呢。
她心里也怪秦准优柔寡断,他明知道窟隆大,也不知道想想办法,早些把家产都卖了把那窟隆填上不就得了,后来又被夺爵又被抄家的,还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秦准的愚蠢不仅害了他自己,还把自己害成这样!
但是,无论秦昕再不服气、再埋怨秦准也没用,事已成定局,发展到这个地步,她现在无依无靠,不过是一个孤女,在顾璟面前,更没底气了。
她需要靠山,让顾璟投鼠忌器,否则,她真怕自己被打死在二皇子府也无人在意。
“啪!”
那天的掌掴声至今还清晰地回响在她耳边,她觉得脸颊火辣辣得疼。
秦昕实在没办法,只能来见秦太夫人,进不了侯府,就来这里侯着,总算是把人候着了。
“祖母,您想想,要是我真的有罪,京兆尹会放过我吗?”
“祖母,您对我那么好,我为什么要害您?”
“您若是不信我,我可以对天地神佛发誓的……”
秦昕是信神佛的,可是秦太夫人一直不相信她,她也只能抬起右手,作出发誓状,声音微微沙哑。
她的样子是那么真挚,那么可怜,这若是以前,秦太夫人早就心软了,早就信她了,可是这一次,她一个字也没说。
秦太夫人看着秦昕,想的是十年前那个还不满五岁的秦昕,想不明白她怎么能下得了手。
老侯爷一辈子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家国,问心无愧,她怎么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秦氿在一旁看着秦昕唱了许久的独角戏。
她一开始没说话,是想看看秦太夫人的态度,想看看她会不会又心软,现在确认秦太夫人真的看透了秦昕,这才似笑非笑地开口道:“秦昕,别在这里乱喊祖母,胡乱攀亲戚!”
“你的亲爹在京兆府大牢里,你的亲祖母在坟里。”
“过继了你的嗣父嗣母正在去闽州流放的路上,现在大概已经到了。”
“你的嗣弟嗣妹现在在苏家。”
“我们忠义侯府和秦准已经分了家了,和你可没什么关系,乱叫什么啊!”
随着秦氿的一句句,秦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樱唇微颤,面白如纸。
只可惜秦氿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一点也不给秦昕留面子,“虽然你是二皇子殿下的如夫人,但我们忠义侯府也不是软骨头,更不是趋炎附势之辈,没事别乱攀交情。”
秦昕这一世长于侯府,还从不曾有人这样对她说过话,又羞又恼又恨。
她抬眼看向了秦太夫人,希望秦太夫人能喝斥秦氿,希望秦太夫人能为自己说几句话。
然而,秦太夫人的眼眸没有一丝涟漪,甚至是泛着一抹厌恶,淡淡地附和了一句:“氿姐儿,你说的是。”
秦昕如遭雷击,双眸瞪得浑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秦太夫人,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么多年来,她这么孝顺秦太夫人,承欢膝下,结果秦氿三言两语,不过是费些唇舌就把她哄去了,让她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秦昕心凉如冰,十多年的祖孙之情,十多年的付出,最终也比不过所谓的血脉亲情。
此刻再回想往昔的一幕幕,想起秦太夫人亲昵地唤她心肝、宝贝,她只觉得嘲讽。
“祖母,我们走吧。”
秦氿搀着秦太夫人往大雄宝殿方向去了。
跪在地上的秦昕怔怔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眸子越来越阴郁。
“姑娘,”书香试探地唤了秦昕一声,把她从地上搀扶了起来,“我们回去吗?”
“……”秦昕没说话,依旧望着前方的大雄宝殿,秦氿和秦太夫人已经进了大殿。
她还不能回去,如今她能靠的只有忠义侯府了。
秦则宁冷心冷肺,也唯有秦太夫人是个耳根子软的,秦氿现在可以把她哄过去,自己也可以再把秦太夫人哄回来的。
“书香,你在这里守着,我去那边的亭子里坐一会儿。”
秦昕打算等秦太夫人出来,书香连忙应命,她也知道主子如今在二皇子府过得不易,连她们几个贴身婢女的日子也不好过。
现在秦太夫人是她们唯一的指望了,毕竟这女子要是没有娘家撑腰在夫家就没底气。
秦昕魂不守舍地朝那边枫林的八角凉亭走去,突然从亭子左侧的假山后走出一道人影,差点于她撞了个满怀。
秦昕下意识地要避,反而因此脚下一个踉跄,身子朝一侧歪去。
“小心!”
对方伸手在秦昕的左臂上扶了一把,秦昕的右手则抓住了旁边的假山石,这才稳住了身子。
秦昕下意识地朝对方看去,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锦衣公子,着一袭湖蓝祥云团花直裰,腰环嵌白玉锦带,长身玉立,优雅俊逸,唇畔的浅笑温和如暖阳。
那蓝衣公子也在看秦昕,只觉得她犹如清水出芙蓉,微红的眼眶瞧着楚楚可怜,虽然梳着妇人的发式,却又隐约透着一分清纯的妩媚,明丽动人。
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蓝衣公子心里暗暗赞叹,难免就多看了几眼,连扶着秦昕左臂的手也忘了松开。
秦昕与他四目对视,自然也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艳,目光灼灼,这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