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大哥!”
秦氿笑得比他还要灿烂,目光落在他发髻上的紫色发带上。
“堂舅。”
方菡君对着顾泽之屈膝行了礼,眼里流露出了尊敬与羡慕。
秦氿没有看错了,顾泽之不似端王,也不似自己的父亲那般多情更薄情。
“救……”湖里落水的少女已经快脱力了,扑腾不出什么水花来,身子一点点地往下沉。
方菡君施舍了对方一个眼神,问道:“堂舅,您不救她吗?”
顾泽之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是要成亲的人了。”
秦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牵住了顾泽之的手。
三人自顾自地说着话,没一人朝湖中的落水者多看一眼,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顾泽之看着方菡君,挑眉问道:“你特意把我叫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方菡君道:“嗯。”
秦氿总觉得事情似乎在朝一个很奇怪的方向发展,果然,今天的方菡君很奇怪。
顾泽之自是看出了秦氿的疑惑,低声跟她说了一下经过。
顾泽之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方菡君说有重要的事找他,才会过来。
方涵君的母亲永乐长公主是皇帝的嫡亲妹妹,也是顾泽之的堂姐。
永乐红颜薄命,只留下方菡君这一个女儿,为了这一点,顾泽之对这个外甥女也颇为照顾。
因为方菡君说是关于豫州的事要跟顾泽之说,所以,顾泽之就过来了,不想,他在岸边等了一会儿,方菡君没有来,来的是豫王府的表姑娘唐逢春。
顾泽之指了指旁边一间水阁的扶栏,道:“她从这里摔下去了。”
他的神情与语气温润一如往日,与此刻正在湖水里扑腾的唐逢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与刚刚在扑腾中还带着几分楚楚可怜不同,此时的唐逢春已经尽显狼狈了,在湖水里浮浮沉沉,仿佛真得快坚持不住。
这时,也不知道从哪里一下子涌出了好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叫着:“唐姑娘!”
“郡主,唐姑娘落水了?
!”
“快,赶紧下水救人。”
“……”
只听“扑通、扑通”连续两声落水声,两个婆子跳下了水,奋力地朝湖水中扑腾的唐逢春游去,唐逢春的呼喊声越来越微弱。
方菡君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一幕,目光怔怔地看着阳光下的顾泽之,眼神变得更微妙了。
秦氿顺着顾泽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水阁的扶杆断了一截,随口嘀咕道:“这宫里也该好好修缮了。”
很快,水中的唐逢春被那两个婆子托上了岸,她全身都湿透了,冰冷的湖水泡的她脸色死白,甚至隐约泛着青色,浑身抖得如同风雨中的残花。
一个丫鬟花容失色地给唐逢春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斗篷,连声唤着“姑娘”,跪坐在地上的唐逢春低头连连咳着水,早就散乱的发髻早就湿哒哒地贴在她脸上,水不住地往下滴。
端柔郡主看也没看唐逢春,她的目光锐利地直射向了岸边的秦氿、顾泽之和方菡君三人。
她不是一个蠢人,稍微一想,就想明白了来龙去脉,脸色沉了下来,狠狠地瞪着方菡君,那眼神似乎带着刀子一般。
端柔郡主站在原地没动,可是方菡君却动了,大步流星地朝端柔郡主走了过去。
“菡……”
端柔郡主才吐出一个字,就听“啪”的一声,方菡君扬手一巴掌打断了她的话。
“……”
端柔郡主被方菡君的这一巴掌打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周围的那些仆妇也懵了,一个个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端柔郡主那白皙的面庞上浮现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又红又肿。
最惊愕的人还是端柔郡主自己,若非脸颊上的疼痛在提醒着她,她至今不敢相方菡君竟然敢打她!
她好大的胆子!
她方菡君算什么东西,虽然是长公主的女儿,但是在豫州,她跟她娘也不过是区区质子罢了,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对端柔郡主而言,方菡君就好比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而现在蝼蚁竟然妄图爬到她头上,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端柔郡主上前半步,扬起右手就要还击,结果——
“啪!”
又是一巴掌重重地扇在端柔郡主的脸上,打她的人依旧是方菡君。
连刚刚被救上岸的唐逢春也傻眼了,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仿佛方菡君在打的人是她一样。
方菡君淡淡地提醒道:“端柔,这里是京城,别对我指手划脚的。”
眼前的这一幕也完全出乎秦氿的意料,若非她一手还牵着顾泽之的手,她恐怕已经给方菡君鼓掌了。
厉害,实在是厉害!
端柔郡主:“!”
端柔郡主更怒,她自出生以来,就活得顺风顺水,在豫州,谁不知道她是豫王最疼爱的嫡女,哪怕是她的父王母妃也从不曾对她动过手。
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挨打!
端柔郡主怒极反笑,眼神冰冷。
方菡君以为这里是京城,她现在有太后与皇帝撑腰,自己就拿她没辙吗?
!
端柔郡主捂着被打得红肿的面庞,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方菡君,道:“方菡君,你就不怕永乐姑母在天之灵也得不到安息吗?”
她的眼神凌厉狠毒,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就是在京城又如何,方菡君也别想翻出天来!
“那你就说吧。”
方菡君神色冰冷,那双漆黑的眼睛好似结了冰似的,与她平日里温婉的外表判若两人。
“你可以告诉所有人,我在豫州被你父王嫁过人,不但失了贞,还是孝期失贞!”
方菡君徐徐地吐出惊人之语,连眉梢也没动一下,那么镇定,那么从容。
端柔郡主:“!”
端柔郡主目瞪口呆,心乱如麻。
方菡君今日的所言所行完全超乎她的意料,端柔郡主完全不明白方菡君到底在想什么。
她怎么敢,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她就不怕别人戳她的脊梁骨吗?
她就不怕让别人知道她失了贞洁,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吗?
她就不怕跟她娘一样,只能偏隅一角,再也不敢出门吗……
明明方菡君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可此时此刻,端柔郡主却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表妹。
秦氿:“?”
连秦氿都惊了,此刻再联想方才方菡君与自己的那番对话,她心头不由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感觉。
她面容沉静地看着方菡君。
眼前这衣着素雅的少女在这一瞬释放着逼人的灼灼光芒,让周围的满树红梅失了颜色。
“别以为拿着一点把柄,就可以威胁我一辈子。”
方菡君随意地抚了抚衣袖,目露嘲讽之色,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
她纤细的背影在寒风中显得那么纤柔、脆弱,而又那么坚毅,恍如一朵迎风怒放的山茶花,洁白如雪,清雅高贵。
秦氿拉着顾泽之的手连忙追着方菡君去了,步履轻快。
端柔郡主看着方菡君的背影,狠狠地跺了跺脚,心火烧得更旺了。
诚如方菡君所言,这里是京城,还是皇宫,一旦方菡君豁得出去,自己就拿她没辙。
她又恨又羞,又不甘,只能迁怒到唐逢春的身上,“没用!”
“连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
“早知道我就让你四妹妹跟着来京城!”
唐逢春紧紧地抱着斗篷,感觉四肢都冻得麻木了,全身上下都是冰凉凉的一片。
她遭了大罪,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顶嘴,只能闷不吭声地由着端柔郡主数落她,湿漉漉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
眼睫下,漆黑的瞳孔中藏着深深的恨意,一闪而逝。
下一瞬,她又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衬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与微微发青的樱唇,显得尤为可怜。
端柔郡主根本没注意到唐逢春的异状,这时,有人抬来了肩舆,把狼狈的唐逢春扶到了肩舆,他们这一行人往东而去。
秦氿三人与端柔郡主一行人背道而驰,来到了附近的一个暖亭坐下。
又內侍给三人上了茶后,就在方菡君的示意下识趣地退了出去。
“泽堂舅,”方菡君饮了口茶后,才道,“我没有骗您,我确实有事想跟您说。”
顾泽之动了动眉梢,问道:“是豫王让你来京城的?”
方菡君点了下头,神情间流露出一抹坚毅与果决。
方才在花厅与秦氿的那番对话,并非她一时有感,是她的第一步试探,与其说是在试探秦氿,不如说是想从秦氿的口中试探顾泽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秦氿对萧夫人义绝的态度某种程度也代表了顾泽之的态度。
而刚刚唐逢春的落水是她的第二步试探,直到看到顾泽之的反应,她才确定他们应该值得她信任,所以她不再犹豫,直接出手了。
方菡君与石桌另一边的顾泽之四目对视,也没打算避讳秦氿,道:“就算皇上不召,豫王也是打算把我送来京城的。”
“豫王怕我不听话,趁着热孝,就给我在豫州订了一门亲,让我嫁了。”
秦氿:“?”
方菡君的嘴角勾出一抹讥诮的笑。
那个时候,母亲永乐才死了不到一个月,而她那个父亲一切以豫王马首是瞻。
“嫁”不过是好听点的说法,没有三书六礼,不过只是草草的一纸婚事,拿捏在豫王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