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阿满如坠冰窖,浑身上下、由外到里都是一片冰寒。
她确信了,女儿真的放弃了自己!
赵阿满不甘心地扯着嗓门怒骂起来:“李大丫,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把你送来京城让你过上富贵日子,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你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管,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
赵阿满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只想发泄心头汹涌的愤恨。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是心痛多,不甘多,还是害怕多。
她为这个女儿付出了一切,为了她能有一份锦绣前程,把她与二丫交换,让她去了侯府过那富贵日子,否则她又怎么可能嫁入二皇子府,现在又怎么能怀上皇孙!
说到底,要不是这件事,她怎么会因为急着把二丫嫁出去,最后反而沾上了人命官司!
可是现在,她的女儿居然这么轻易地就弃了自己!
她的女儿就是这么回报自己的!
赵阿满形容癫狂,一句句骂得更难听了,把她所有知道的恶毒的言辞都用在了秦昕的身上。
衙差们也不拦着,由着赵阿满骂,慢悠悠地把她囚车里送。
“……”马车里的秦昕听着这些恶言,更难堪了,小脸涨得通红,只觉得周围这一道道目光都在看她的好戏。
她连忙吩咐书香道:“书香,回府!”
很快,二皇子府的角门打开了,马车匆匆地进了府,然后角门重重地关闭了,把外面的那些谩骂隔绝在一墙之外。
马车继续往仪门方向缓缓地驶去,秦昕失魂落魄地望着角门的方向。
她对赵阿满这个生母是有感情的,前世她和双亲、弟弟一家四口在岭南携手渡过了最艰难的一段岁月,彼此扶持,那会儿,生母对她很好,一切以她和弟弟为优先。
可是,现在的生母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为了自己能逃出生天,全然不体谅她的处境。
也是,这些年她不是在生母身旁长大的,又怎么能指望生母待她还像前世那般。
外人看着她现在怀了皇孙,如鲜花着锦,可事实上,她的处境就如烈火烹油,随时都会被烈火焚烧致死……
马车停了下来,书香搀扶着秦昕下了马车,试探地压低声音问:“姑娘,要不要奴婢派人去京兆府打听一下……”
秦昕只是冷眼斜了书香一眼,书香就噤了声。
秦昕拂袖走了,樱唇抿得紧紧的。
她还能做什么?
生母杀了人罪证确凿,她再牵扯进去,也不过是让外人看笑话罢了。
她自己已经是举步艰难了。
书香望着秦昕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没动弹,神情复杂。
连她也觉得主子太过冷心了,那个赵阿满怎么说也是主子的生母,血浓于水,主子就是不能救她出生天,去牢里打点一下,让赵阿满在牢里少受点苦总是可以的。
府外渐渐地静了下来,似乎连看热闹的百姓也都走了,周围归于平静。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夜幕再次降临了。
次日一早,赵阿满被衙差们带去京兆府的消息也传到了忠义侯府,是顾泽之派人来传的口信。
秦则宁心里再一次为顾泽之拍案叫绝,心道:难怪当时顾泽之说可以先讨点利息,原来利息在这里!
他笑着问秦氿:“小氿,你要不要去京兆府看热闹?”
照理说,这桩杀人案是要发回原籍审的,但是此前李金柱被拿下时,皇帝就下过口谕,说这桩案子就在京城审,所以这次赵阿满被缉拿归案后,依旧会由京兆尹来审理此案。
秦则宁一眨不眨地看着秦氿,他知道妹妹过去这些年在赵阿满那里过得很苦,赵阿满对她动辄打骂,妹妹的身上至今还留着不少疤痕,而且恐怕这辈子都不能褪去……
秦氿放下茶盅,迎上秦则宁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眼神,说道:“我去。”
对秦氿来说,赵阿满和李金柱这对夫妇算不上什么,她与他们甚至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是,她知道,那是原主的心结。
如果原主还活着,她一定很想看到他们罪有应得,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就代原主跑一趟吧。
秦氿直接就坐马车去了京兆府。
虽然天气寒冷,空中还飘着细雪,却还是挡不住那些好事者想看热闹的心情,京兆府的公堂门口又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秦氿到的时候,京兆尹胡明轲早就已经开堂了,提了李金柱和赵阿满夫妇上堂。
俗话说,杀人偿命,这是千古不变得道理。
当攸关性命的时候,李金柱和赵阿满曾经的夫妻情谊早就被抛诸脑后,他们只想让自己活下去,双方都把杀人的罪名推到了对方身上,不仅如此,还攀扯出了过去的那些丑事。
李金柱说,是赵阿满杀了花婆子,所有事都是赵阿满拿的主意,包括当年把他们的女儿与侯府千金调换,连花婆子死后,他们夫妻潜逃,也是赵阿满提议的。
赵阿满则骂李金柱没用,连一个家也养不活,要不是有她,他们全家早就饿死了,说李金柱就跟他们那个女儿一样是白眼狼,明明是他杀的人,却还要推到自己身上。
夫妻俩为了脱罪就相互攀扯起来,把罪名全都推到了对方身上,这一幕看得周围的那些百姓唏嘘不已,直叹什么“狗咬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云云。
“啪!”
惊堂木重重地拍下,打断了这对夫妻的对骂。
胡明轲其实心里早就有了定论,这次的审讯也就是走个过场。
“李金柱,赵阿满,你们夫妇俩合谋杀人,事到如今还意图推卸责任,罪加一等。
本官就判你二人斩立决。”
胡明轲直接判了案。
李金柱和赵阿满难以置信地瘫软了下去,皆是齐声喊道:“冤枉,大人,草民(民妇)冤枉!”
公堂外的那些围观者却是连声叫好。
砰砰砰!
秦氿的心头狂跳不已,这一刻,心脏仿佛不属于她的一般。
她抬手捂了捂自己的心口,然后突然就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京兆府。
那些围观者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秦氿,有人好心地唤了一声:“姑娘……”
这里可是京兆府,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最多也只能在外头围观,不可以随便进去的,弄不好就会被京兆尹判个喧哗公堂之罪,说不定还要挨一顿板子。
秦氿恍若未闻地继续往前走着,而那些衙差们多是认识秦氿,不敢拦她,由着她进了公堂,一直走到了赵阿满和李金柱夫妇俩跟前。
“二……二丫。”
赵阿满颤声唤道,看着眼前这个与一年前判若两人的少女,脸色煞白。
曾经的李二丫面黄肌瘦,懦弱无能;而现在的秦氿明丽动人,气质高华,恍如那天上的一轮明月,可望而不可即。
赵阿满不由想起了卫氏,秦氿看着与卫氏至少有七八成相像。
卫氏一向待人宽厚,而过去的李二丫对自己一直孝敬得很……
“二丫,”赵阿满仿佛抓住了一根浮木般,急切地说道,“救救我,我好歹对你有十几年的养育之……”
“啪!”
狠狠的一巴掌打断了赵阿满的话。
公堂上静了一静。
按理说,这当然是不和规矩的。
不过,法理不外乎人情嘛。
胡明轲默默地心道,以李金柱和赵阿满过去这些年对秦氿的虐待,秦氿不过是甩他们一记巴掌,那已经是便宜他们了。
“啪!”
紧接着,又是第二巴掌掴了下去,这一次是重重地打在李金柱的脸上。
打完了这两巴掌后,秦氿豪迈地对着公案后的胡明轲拱了拱手,“胡大人,失礼了。
下次我再向大人赔不是。”
“哪里哪里。
秦姑娘客气了。”
胡明轲客气得不的了。
秦氿再也没看到李金柱和赵阿满,也没跟他们说一句话,打完了人后,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她这趟是替原主来的,方才这两巴掌也是替原主打的。
在那些围观者灼灼的目光中,秦氿大步流星地出了公堂。
她心口畅快淋漓,像是放下了多年的重担似的,又似有一只雀鸟在心头愉快地振翅盘旋。
这是原主的情绪。
秦氿又捂了捂心口,金灿灿的阳光柔柔地洒了下来,她这才发现外面的小雪不知何时停了,雪后的天空更显澄澈明净。
秦氿伸了个懒腰,整个人神清气爽。
突然,她的动作僵住了,眼角的余光瞟到街对面有一道熟悉的紫色身影,对方正用那双漂亮得令人心悸的凤眸笑盈盈地看着她。
秦氿莫名地就有种被抓包的窘迫感。
不过,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下一瞬,她就露出灿烂的笑靥,快步朝街对面的顾泽之走了过去,亲昵地勾住了他的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你来接我吗?”
她清脆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撒娇,一丝少女独有的妩媚。
“当然。”
顾泽之也笑了,那丝丝缕缕的阳光映得他的瞳孔分外明亮。
寒风拂过街头,那缀满梅花的枝头随风摇曳,飘出缕缕梅香,夹着顾泽之身上的如青竹般的熏香味送入秦氿的鼻尖。
他的手指暖暖的,秦氿贪念他指间的那点温暖,把自己冰冷的手整个缠了上去,掌心密密实实地贴着他的掌心。
他拉起了她的手,一眼就看出她白皙的指尖微微泛红。
“疼吗?”
他问。
他这一问,秦氿这才感觉到自己刚才甩了那两巴掌,还真是把手也给抽痛了。
“疼!”
她点点头,声音软糯。
顾泽之摸出一方月白的帕子,细细地替她擦了擦纤细白嫩的手指,一根根擦得干干净净,不止如此,他还摸出了一个小瓷罐,慢条斯理地给她手上抹了香膏。
如羊脂般的香膏清清凉凉,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清香,香味不浓不淡,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