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所有人都看到了秦氿突然离席,包括戏台上的程家班。
程家班的人有些无措,不知道是不是该接着唱下一折戏。
世子妃简直快气疯了。
应该说今天的这三折戏,世子妃心里就没舒坦过,憋了一肚子的气。
周围又静了片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安慰道:“世子妃别恼,反正三夫人也不会在西疆久留。”
其他人也是连声附和,说了不少好听话。
可是,任她们说得再多,世子妃半点没解恨。
等戏班子又唱了一折戏,她就托辞乏了,离开了九音楼,只留了二夫人、四夫人和世孙妃她们待客,甚至连中午的席面都没用。
端王府里没有王妃,世子妃也不能找公爹告状,只能等傍晚顾晨之回来时,跟顾晨之告了一状,把今日发生在九音楼的事加油添醋地说了。
“世子爷,妾身还从未见过这么不像话的人!”
“那秦氏简直把端王府的脸面都丢光了,皇上怎么就指了这么个野丫头给三弟?”
世子妃喋喋不休地对着顾晨之抱怨了一通,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顾晨之:“……”
坐在窗边的顾晨之脸色也不太好看。
自打顾泽之回洛安城后,他总觉得心里不安生,心头一直盘旋着一个疑问——
顾泽之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到目前为止,过去这几天,这对夫妻一直在城内外游山玩水,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顾泽之瞧着也与从前一般,总是装出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但是他的新婚妻子却是嚣张至极。
他不相信,他们是回来服软的,他可没见过有人服软服得这么嚣张的。
总不至于真是为了给父王敬杯茶吧!
世子妃还在抱怨着:“世子,妾身是连儿媳妇都有的人了,马上就要当祖母了,却被这么个野丫头这般当众打脸,以后让妾身怎么服众?”
顾晨之心里不耐,语气却还算温和,打断了世子妃:“我让你打听的,打听到了没?”
世子妃:“……”
世子妃仿佛被掐住了喉咙似的,说不出话来,神情僵硬,更无法直视顾晨之的眼睛。
她今天特意宴请这些夫人们,又请了秦氿一同听戏,其实不是她真要把秦氿介绍给这些夫人们认识,而是因为世子的吩咐,世子让她去向秦氿套些话。
本来,她是想着先给秦氿一个下马威再说,反正席宴的时间长着呢,女眷们寒暄之间,难免要说起京城的事,说起帝后与太后的事,她总有机会套话的。
结果秦氿一进九音楼,就故意气她,把局面搞僵了。
后来看戏时,她也放下了身段,想试探秦氿的,结果秦氿一直“哦哦”地敷衍她,更是拿枇杷一而再、再而三地挤兑她。
世子妃哪里受得住这些闲气,被气到了,连午饭都没顾上吃,也把世子的交代忘得一干二净。
顾晨之一看她的表情,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周围的气温陡然直下,仿佛霎时进入了凛凛寒秋。
“没用。”
顾晨之冷冷地斥道。
世子妃:“……”
世子妃缩了缩身子,眼神忐忑,心里多少庆幸自己提前把下人们都撵了出去。
夫妻二十载,她对世子也是有几分了解的。
虽然世子对她一向不错,可是她更知道世子这个人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
顾晨之右手成拳,烦躁地在茶几上叩动了好几下。
他那个三弟是个狡猾的,他试探过几次,都没从顾泽之嘴里试探出分毫,所以,就把主意动到了秦氿身上。
从敬茶当日发生的事来看,秦氿任性妄为,但是根直肠子,所以说话口无遮拦。
不然,谁会在敬茶时,当着夫家这么多亲眷的面嚣张至此!
因此,他就吩咐世子妃去试探一下秦氿,没想到世子妃这么没用,居然什么也没套到。
瞧顾晨之这副样子,世子妃心里更不安了,小心翼翼地说道:“世子,我明天再去问……保管不会再误了世子的事。”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窗外,夕阳低垂,快要彻底落下了,西边的天际鲜红似血染。
世子妃生怕招了顾晨之的厌,正欲再言,被顾晨之抬手阻止了。
“不用了。”
顾晨之沉声道。
世子妃:“……”
顾晨之的瞳孔中似乎也染上了夕阳的红色,缓缓道:“是我看错了,三弟妹也是个狡猾的。”
“她不是冲动。”
秦氿在九音楼的这一串作为,分明是故意把世子妃压着了,让世子妃什么都问不出来。
比起来……
顾晨之的眼睫微微颤了颤,飞快地看了世子妃一眼,瞳孔中略过一抹嫌恶。
比起来,这才是个蠢的!
要不是他是庶子,当初父王又怎么会给他挑了这么一个嫡妻。
想起往事,顾晨之的眼眸一点点地变得愈发幽暗。
他的目光慢慢地右移,透过窗口望着朝晖苑的方向。
不是说秦氿只是个养在乡野的丫头吗?
她怎么会有这般的见识,难道是顾泽之事先教她的?
被人记挂的秦氿觉得鼻子有些痒,揉揉鼻头对着身后的顾泽之断言道:“肯定是世子妃在骂我!”
秦氿也已经跟顾泽之绘声绘色地说完了九音楼的事。
她心情颇好,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编贝玉齿,往后一倒,靠在顾泽之的怀里,自夸地问道:“我棒不棒?”
顾泽之:“棒。”
秦氿:“那你是不是该奖赏我?”
顾泽之:“该。”
秦氿满意道:“先记着。”
顿了一下,她继续之前的话题:“世子妃搞这么大的场面,这是想打听什么呢。”
世子妃的意图一看就看得出来,否则她何至于硬着头皮找自己搭话。
秦氿道:“难怪母亲说,这世子妃是个没肚量的。”
“她想打探就打探吧,还非要先给我一个下马威,那我怎么能吃亏?”
“你猜来西疆前,母亲跟我说什么了?”
他们出发来西疆前,萧夫人特意提点过秦氿一番,也包括世子妃、二夫人等几位妯娌的性子等等。
“吃什么也不能吃亏。”
顾泽之道。
秦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知母莫若子!”
等她笑够了,顾泽之才轻轻地推了下她的背,她又坐直了身体,让顾泽之给她编麻花辫。
生活在这个时代,女子有诸多的不方便,比如这长头发也是其中之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除非不得已,头发不能剪。
她每天早上要花好多时间来梳头,更讨厌的是,这发髻往头顶上顶一天,等到了夜里,让她觉得头皮都疼了,头发越多就越遭罪。
每每到了黄昏,她总是迫不及待就把发髻给拆了,随便编个麻花辫。
今天这活儿被顾泽之抢了去。
秦氿透过菱花镜看着他,心里甜丝丝的。
他的手指修长、灵活而又敏捷,无论做什么事,写字、下棋、画画、雕刻、沏茶等等,都十分赏心悦目,此刻给她编起麻花辫来,亦然。
说句实话,编得比她要更好!
秦氿捂着嘴偷笑,问道:“那她还会不会再来找我?”
顾泽之给她编好了麻花辫,又在发尾系上了一根紫色的丝绦。
他抬眼与镜中的秦氿四目对视,看出了她眼中的跃跃欲试,摇了摇头,“不会。”
“……”秦氿扁了扁嘴,失望了,其实她觉得还挺好玩的。
失望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
很快,她又重振起精神,问道:“泽之,明天我们去哪儿玩?”
顾泽之唇角翘了翘,漆黑的凤眸中闪着一抹诡谲。
知他如秦氿立刻就心里有数了,眼睛如宝石般熠熠生辉,“金……你又有什么好主意?”
秦氿差点就把“金大腿”三个字说了出来,心里暗道一声好险。
顾泽之挑了挑右眉,总觉得这丫头有古怪。
秦氿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急急道:“我也给你……”话说了一半,觉得她给他编麻花辫似乎不太对,她又改了口,“给你洗头!”
她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他给她梳头,她就给他洗头,简直就是投桃报李!
只不过——
半个时辰后,她就后悔了。
这个主意糟透了,她就不该和他一起进净房的。
那泼了一地的水让她简直无法面对杜若那微妙的眼神了。
直到次日一早,净房的地面还是湿哒哒的,秦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拉着顾泽之出了门,两人今天是骑马出去玩的,出了西城门,一路去了城外的军营。
“前面就是洛安城大营?”
秦氿兴致勃勃地遥望着前方。
连天的营帐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山脚,就像是海浪一般起起伏伏,却又错落有致。
洛安城大营是西疆大军的屯驻重地,自是守卫森严,两栋哨楼高高耸起,一面面红色的军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秦氿站在百余丈外,就已经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
突然,后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伴着男子惊讶的声音:“三弟,三弟妹。”
顾泽之慢悠悠地转过了马首,抬眼与五六丈外的顾晨之四目对视,微微颔首:“世子。”
披着一件黑色披风的顾晨之骑在一匹黑马上,黑色的披风衬得他的面色有些苍白。
他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四个王府侍卫。
顾晨之把拳头放在唇畔,轻咳了两声,笑着问候道:“三弟,你带三弟妹出来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