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的是顾泽之熟悉的字迹,一手行书写得如行云流水,看着远比顾泽之的外表显得更肆意张扬。
顾泽之的这封信也不过寥寥几行字,第一句就是让郁拂云务必要守满十天。
要把长青城守满十天,对郁拂云来说不难,更何况,现在还有顾泽之送来的这一万复合弓,他的把握又大上了几成。
郁拂云捏着信纸,继续往下看。
顾泽之让他别守得太容易了,要对外表现得渐露疲态,让豫王始终觉得只差一口气就能打下长青城。
郁拂云嘴唇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分,立刻就明白顾泽之到底在谋划什么了。
有趣!
他瞳孔中掠过一道锐芒,把手中这张信纸的一角放在烛火上,信纸一下子点燃,很快就烧成了灰烬,夜风一吹,灰烬就在窗外随风散去。
“替我传话给你们宸郡王,”郁拂云对着那西疆军小将道,只给了两个字,“放心。”
那小将立刻抱拳应了,然后就告辞了:“郁元帅,末将还要回去复命,就先告辞了!”
那小将匆匆离去,与另一个来禀事的年轻将士正好交错而过。
“元帅,豫王大军趁夜整兵!”
年轻的将士目露异彩地禀道。
很显然,豫王军应该是想趁夜突袭长青城。
郁拂云的眼睛更亮,笑着抚掌道:“来得正好!”
随着他这四个字,那年轻的将士也是眸露异彩,非但无所畏惧,而且还跃跃欲试,巴不得立刻就上战场,大杀四方。
夏夜的晚风清凉舒适,随着大战在即,空气中多了几分凌厉的杀气。
夜更深了,夜黑如墨。
冀州杀机四伏,而西疆则是一片平静祥和。
旭日升起,又一个夜晚过去了。
夏季是一年中夜晚最短暂的季节,这才卯时,天空已经大亮,闷热异常。
秦氿卯初就醒了,但不想起来,一直赖到了日上三竿,她整个人就懒洋洋地歪在拔步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六月热,七月更热,这两天的天气越来越热,秦氿也越来越懒了,只恨不得每天都赖在摆满冰盆的屋子里,哪里也不去。
好在自打顾晨之被斩首后,王府上下全都安分得很,没人敢惹闹事。
私下里,无论是各房的主子,还是下人们都觉得顾泽之肯定会是未来的世子,毕竟,他现在不仅得端王的看重,还有皇帝也对他委以重任。
可想而知,一旦顾泽之被封世子,王妃肯定也会回西疆的。
端王府的这场世子之争结果已经毋庸置疑,王妃与顾泽之母子俩胜了!
王府所有的下人们对秦氿这个未来的当家主母那是恭敬到了极点,都想在她面前露个脸,一个个做事极为卖力,也想着将来她可以在王妃跟前为她们美言几句。
经过近两月的休养,端王的病总算好了一些,府里的姨娘们轮流侍疾,也没她什么事,只要把各种药都准备齐全了,并让人去西疆各地请些名医来给端王看,时不时地问良医与大夫两句就行了。
反正,她是儿媳妇,也用不着去公公的榻边侍疾。
因此,秦氿万事不用操心,放任自己偷懒。
原世子妃卓氏刚被禁足的时候,还一哭二闹三上吊,结果,一次上吊后,白绫“断了”,被下人救了回来,有人禀到秦氿这里来,秦氿的回应简单而粗暴,直接让人从库房里挑一条质量好的白绫给卓氏送去。
那之后,卓氏也不闹了。
秦氿起初还觉得清净,后来就开始觉得闲得快发霉了。
如果是在京城,她还可以偶尔进宫去看看卫皇后;无聊时就查查熊弟弟的功课;再或者,也可以出京去京郊的庄子避避暑。
“三夫人,”这时,杜若带着一个小丫鬟进来了,“这是刚冰镇好的果子露,奴婢试过了,酸酸甜甜,清清凉凉,十分解暑。”
说话的同时,她又给秦氿摆好了点心碟子、水果盆和话本子。
她知道秦氿懒,所以连水果盆里的水果都是事先切好的,每块水果上还插了根小小的竹签,只要捏着竹签就能吃。
“这是书海斋那边送来的话本子,要不要奴婢念给您听?”
杜若指着那话本子问道。
秦氿心不在焉地在点了下头。
顾泽之又出征了,而且这次,他说他可能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
原小说里,顾泽之是死在豫王的手中。
虽然现在剧情早就与小说迥然不同了,但是秦氿总有些莫名的不安,就怕小说中的剧情会重演。
顾泽之现在应该在豫州了吧。
秦氿抬眼透过那透明的琉璃窗户往东边的天空望去,想问杜若最近有没有收到飞鸽传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要是真的有顾泽之的信,想想也知道,杜若或者其他人会第一时间把信送到她手中。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平日里最喜欢的莲藕糕,现在却觉得有些腻味,就用竹签挑了块蜜桃,才拿起,又放了回去,觉得没什么胃口。
杜若在一旁看着,担心极了。
她是秦氿身边贴身服侍的,自然也注意到了秦氿这几天一直胃口不好,起初觉得秦氿是因为担心顾泽之,而且,最近的天气也确实热,但是一连几天,厨房那边换了各种花样,八大菜系一起上,秦氿用膳时却都没动几筷子,杜若也有点急了。
杜若不仅联想起了萧夫人就是在端王府中的毒,对着旁边的小丫鬟使了一个眼色,小丫鬟立刻意会,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一炷香后,小丫鬟就又进来了。
杜若刚巧念完了一个章节,喝了口茶润了润嗓,然后道:“三夫人,奴婢瞧着您这几日胃口不好,就让人去百草堂把程大夫请来了。”
秦氿:“我没事……”
她无语地看着杜若,知杜若如她,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杜若不信王府的人,所以没请王良医,而是让人去外面的医馆请了大夫过来。
她怕自己拦着,干脆先斩后奏,把大夫给请了过来。
秦氿毫不怀疑,要是这位程大夫说自己没事,杜若也不见得会放心,没准还觉得是程大夫医术不好,又会再去请其他的名医。
知道归知道,秦氿还是屈服了。
反正就是她不答应,杜若也能磨得她应下的。
秦氿在心里破罐子破摔地想着。
然而,半盏茶后,她就被打脸了。
“三夫人,恭喜了。”
程大夫郑重地对着秦氿作揖道,“大概一个多月,月份还浅……”
秦氿懵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意识到原来自己是怀孕了。
她的肚子里竟然已经有小宝宝了。
秦氿懵懵地眨了眨眼,整个人傻乎乎的。
还是杜若比秦氿先反应过来,暗道自己马虎。
虽然主子的葵水一向不准,可是这都快两个月,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
杜若连忙问程大夫道:“程大夫,我们夫人的胎相怎么样?
可还稳?”
程大夫规规矩矩地答道:“三夫人身子康健,胎相也稳,不用喝安胎药。”
说着,程大夫有些忐忑,后悔自己说话是不是太实诚了。
这些个权贵人家毛病多,有的人家明明胎相好好的,也非要大夫开什么安胎药,你要是不开,他们就用“你是不是庸医”的眼神瞅着你。
秦氿也回过神来了,得意洋洋地对着杜若说道:“我就说,我没事。”
杜若:“……”
程大夫暗暗地松了口气。
杜若没让大夫开方子,只请程大夫开了一张单子写明注意事项,又给了他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当赏钱,吩咐小丫鬟把人给送了出去。
秦氿怀孕了,这可是天大的喜讯,整个院子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得了额外的赏钱。
当日,各房的人都陆续来道喜,送来了一些珍贵的补品,还是秦氿借口乏了,总算把络绎不绝的顾家人给打发了。
秦氿这一胎怀相不错,除了偶尔有些犯困外,头几天胃口不太好外,没有半点不适。
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小家伙是不是在提醒母亲他的道来,从次日起,秦氿的胃口就变好了,于是她的精神也好极了。
精神一好,她就闲不住,每天总会抽空去端王那里走走,明面上是问问王良医端王的病情,实则是想看看有没有前方的军报过来,想探听一下顾泽之的消息。
但是落在端王的眼里,就觉得秦氿实在是孝顺极了,天天来探望自己。
于是,秦氿时不时地就能知道一些前方战场的消息。
七月十五日,冀州长青城大捷。
这一战,郁拂云不断地诱导豫王,让豫王觉得只差一点就能打下长青城,慢慢地抽调了豫州的兵力一批批地赶往长青城一带支援。
趁着豫州空虚的时候,顾泽之率五万西疆军从后方打进豫州,一连夺下豫州五城,也包括豫王府所在的苏合城。
然后,顾泽之还一把火烧光了豫王府。
豫王得知后,气急败坏,正要一股脑地攻下长青城以振军心,结果,郁拂云又不打了。
郁拂云带着留守长青城的两万将士从长青城撤离,往距离长青城三十里外的燕岭城撤退。
郁拂云弃城不是第一回,豫王没有起疑,整军决定先占领长青城,然而,豫王大军才进入长青城,郁拂云又杀了个回马枪,率领一万精锐,从四面城门涌入长青城,来了个瓮中捉鳖。
郁拂云率领的这一万精锐个个手持复合弓,且对长青城的地段了如指掌,他们凭借这个优势在城中的大街小巷穿梭、躲藏,以弓箭对豫王大军发动了猛攻,还齐声感谢了豫王给他们“提供”的复合弓,要报豫王赠弓之恩云云。
这一场巷战郁拂云赢得极为漂亮。
豫王被气得半死。
豫王损失惨重,不得不从长青城撤离,并连退三十里,撤离了长青山脉一带。
前方的战况如此激烈,秦氿听得目瞪口呆。
杜若本来还以为秦氿会高兴前方捷报连连,结果秦氿突然就信起了神佛,每天一早起来抄《地藏经》不说,还隔三差五地跑出去拜佛烧香,求平安符。
直到九月十五日,当秦氿又去端王这里“献孝心”的时候,终于又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喜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