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父皇让你以大祁江山来发毒誓,若违誓,就会江山动荡,民不聊生。”
豫王说得越来越慢,故意说给在场的官员们听,说给在场的百姓们听。
皇帝不是要当明君吗?
一个不顾江山、不顾百姓、非要杀了自己泄恨的皇帝,以后朝臣们、百姓们都质疑他心中没有天下,他这个皇位还坐得稳吗?
!
豫王的唇角勾出一个嚣张嘲讽的笑,目光定定地与皇帝对视,仿佛在说,你敢吗?
!
他这番话也传入了周围那些百姓的耳中。
那些百姓们也随之骚动了起来,一个个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皇上是真的在先帝跟前发了毒誓吗?”
“我看豫王这么所,皇上也没有否认,那必然是真的了。”
“皇上是天子,金口玉言,那要是他把豫王处斩,上天会不会震怒,不会降罪大祁?”
“……”
任殿外喧嚣不断,前殿中的皇帝巍峨不动,冷眼看着豫王。
“轰隆隆!”
天际突然炸响起一记震耳的雷声,紧接着,一阵阵雷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亮。
皇帝突然道:“好,那朕就如你所愿,来问问顾氏的列祖列宗。”
“让先帝来看看,你该不该死?
!”
皇帝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带着一种君王特有的雷霆气度。
豫王:“……”
豫王心中一惊,完全没想到皇帝会是这种回应。
“隆隆!”
皇帝背过了身,从大太监的手里接过了点燃的三炷香,然后双手执香,面向前方那一排排如梯田般的祖宗牌位。
“列祖列宗在上,顾氏顾辙不忠不义,谋逆犯上,可当判死罪!”
皇帝对着这些牌位,恭敬地上香、作揖。
外面的人全都望着前殿中的皇帝,官员们全都不明所以。
那些百姓们全都与身旁的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皇上这是在问列祖列宗要不要杀豫王?”
“瞧着是。”
“可万一皇家的列祖列宗正好没听到,那还要不要杀豫王呢?”
“说得是。
那就把豫王圈禁起来?”
“……”
一部分人总觉得皇帝这做法怎么好像有些不靠谱呢!
“隆隆,轰隆隆。”
雷声一声比一声响,突然,一道巨大的闪电撕裂了阴沉的天空,把整个太庙都照得亮了一亮,把下方众人的面庞照得有些惨白。
紧接着,又是一道更为巨大的闪电劈了下来,这一下,正好劈在了前殿的瓦楞上。
那琉璃瓦的屋檐上被硬是劈出了一个大坑来,细碎的尘土自那大坑中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皇上小心!”
旁边的太监急忙给皇帝打伞,挡住了上方落下的尘土与雨水。
“……”
“……”
“……”
这一幕让周围的所有人都静了一静。
这……这……这应该算是顾氏列祖列宗的回复了吧?
!
皇帝转过身,冷淡的眼眸再次对上的豫王,撩袍从前殿走了出去。
雷声不绝于耳,炸得众人的耳朵哄哄作响。
豫王的脸色难看极了。
皇帝没有在继续往前走,他停在了前殿的屋檐下,屋檐的阴影投在他俊逸儒雅的面庞上,显得不怒自威。
“顾辙,”皇帝语调冰冷地对着豫王直呼其名,“列宗列祖震怒!”
皇帝的这句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观审的那些百姓霎时沸腾了起来。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第一句:“豫王不义,天地不容!”
“豫王该杀,杀杀杀!”
其他人也盲目地跟着呼喊起来:“杀杀杀!”
“杀杀杀!”
那喊声如海面的涟漪般急速扩散,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喊了起来,万众一心。
这些百姓一个个眸放异彩,都觉得方才的闪电是上天的旨意,觉得皇帝不愧是紫微星,全都觉得豫王是乱臣贼子,就不该存在于世。
而在场的文武百官神情各异,有的也如那些百姓般觉得豫王该死,有的隐约看出了些蹊跷,也有的用探究的目光投向了皇帝。
无论他们心里怎么想,现在杀豫王已经变成是天意,是民意,谁也不会傻得去反对什么。
皇帝环视着那些群情激愤的百姓,淡淡地抚了下袖子,对着三位主审下令道:“顾氏列祖列宗震怒,为平天怒,将顾辙凌迟处死,豫王府满门抄斩!”
所谓凌迟处死,就是“千刀万剐”,使犯人极尽痛苦而死,是历代最残酷的刑罚,可见皇帝对豫王有多恨。
豫王:“!”
豫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睛中布满了血丝,喃喃道:“不可能,决不可能!”
他不相信!
“是你!”
豫王指着皇帝的鼻子说道,“一定是你在耍诈,是你使了什么诡计想要害我!”
刑部尚书识趣得很,立刻就对着皇帝作揖请示道:“皇上,臣以为不如将豫王父子立刻行刑以平天怒!”
皇帝扯了下嘴角,只给了两字:“准了!”
霎时间,那些百姓们欢呼了起来,再次齐声唤道:“皇上英明,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万岁!”
百姓的喊声如雷动般,几乎要把天际的雷声都压了过去,也把豫王不甘的嘶吼声彻底淹没了。
在未定罪以前,豫王和豫王世子有爵位,所以他们可以站在这里,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是被判了斩立决的罪臣了。
在场的官差们也就不再对豫王父子有任何手下留情了,把他们粗鲁地拖到了雨篷外,暴雨一下子就他们淋湿了,雨水顺着他们的脸庞、衣袍哗哗地流下来,就像两只落汤鸡似的。
官差冷声道:“跪下!”
豫王当然不会跪。
然而,此时此刻,也容不得豫王父子不跪了。
两个刑部官差粗鲁地往他们小腿上一踹,他们就闷哼着跪了下去。
刽子手很快就抬着寒光闪闪的屠刀来了,面无表情地朝豫王父子逼近。
直到这一刻,豫王才确信自己竟然真的要死了。
怎么会呢?
!
明明他才是真命天子!
明明父皇曾给他说过,要把皇位传给他的!
可是父皇失言了,他不甘心,他只能靠他自己。
他相信上天既然让他以顾氏子弟的身份降临在这个世上,必然是有所意义的!
他才该坐上龙椅,他这位皇兄根本无能得很,他凭什么做这个位置!
“顾轩,你不能杀我!”
“你答应过父皇的,你发过誓的!”
“不可以,不可以,你不可以杀我!”
浑身湿透的豫王几乎是有些疯魔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该如此的,不该如此的!
豫王世子已经呆若木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刽子手可不会手下留情,刀起刀落,地上先多了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豫王世子被除以斩刑。
鲜血顺着地上湍急的雨水急速地扩散了开去,形成一片通红的血海,一眼望去,显得触目惊心。
紧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直冲云霄。
一块血淋淋的血肉被刽子手抛上了天。
这是凌迟处死的第一刀,叫“祭天肉”。
接下来,还会有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直至将豫王零刀碎割,死无全尸!
“轰隆隆!”
雷声再一次炸响,紧接着,周围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喊着皇帝万岁,喊着豫王伏法,喊着大祁繁荣太平!
百姓的喊声不绝,如那海浪般一浪比一浪高,与天上的轰雷声彼此呼应着……
当顾泽之回到郡王府时,已经是正午了,雷停了,雨也停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
“豫王死了?”
秦氿第一句话就是这四个字。
她虽然没去太庙看热闹,但是府里自有别人帮她去看热闹。
皇帝判了斩立决后,下人就火速赶回来把今日发生在太庙的事大致禀了,所以秦氿也知道今天太庙前殿被闪电劈出了个洞的事。
以她对顾泽之的了解,她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跟他有关,十之八九……不,九成九是他安排好的。
!
秦氿上下打量着顾泽之,大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你是不是早知道今天会下雷雨?”
秦氿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嗯。”
顾泽之直言不讳地承认了。
秦氿:“钦天监算的?”
顾泽之:“嗯。”
剩下的秦氿也不用问了,肯定是顾泽之做了什么手脚,把雷引到了太庙前殿,所以,雷才会恰好地劈在前殿的屋顶上,所以,才会有所谓的祖宗震怒。
秦氿皱了皱鼻子,越想越觉得顾泽之实在是太狡猾了,他明知道今天会下雷雨,知道她肯定是去不了太庙看热闹了,还故意看着她这几天对着他又撒娇又卖萌的。
秦氿发泄地在他精硕的腰腹拧了一下。
唔,好硬,不愧是八块腹肌。
秦氿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又问道:“其他人?”
“豫王全家斩,方家诛三族。”
顾泽之简明扼要地说道,眸底掠过一道锐芒。
方菡君已经跟着永乐改姓“顾”,自然就不再其列。
而东平伯方元德自被送到京城后,就被关在锦衣卫的诏狱里,皇帝对他恨之入骨,没有立刻斩杀了,而是让锦衣卫折磨了一段时间。
“那……”
秦氿还想问秦昕现在算不算豫王府的人,可是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顾泽之打断了:“关心别人那么多干吗?”
他俯身在她的头发上吻了一下,声音温润和煦。
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他腿上,又在她颈侧亲了亲,“你是不是该关心关心我了?”
他一手温柔地抚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手理着她鬓角几缕碎发。
突然,他浑身一震,身子如同冰冻似的僵住了。
秦氿也是怔了怔,眨了眨眼,“他动了?”
她腹中的小家伙重重地踢了她一脚,配合现在的语境,那更像是在说,该被关心的人是他!
秦氿忍不住地笑,唇畔露出一对梨涡。
似乎在回答她的疑问似的,小家伙又踢了她一脚。
顾泽之也感觉到了。
两次胎动,清清楚楚,宣示着小家伙健康得不得了。
这其实不是秦氿第一次感受到胎动,却是顾泽之第一次亲手感觉到孩子的动静。
小家伙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调皮,每每他爹在,他就不肯动一下。
饶是顾泽之用了千般手段、万般神通,小家伙就是不搭理他,让秦氿觉得有趣极了。
任是他顾泽之在朝堂上叱咤风云,还不是拿一个没出生的小家伙没辙!
好一会儿,顾泽之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嗯,孩子动了。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透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他的右手依旧紧紧地贴着她的腹部,密密实实。
那双漂亮的凤眸中绽放出令人炫目的神采。
这是他与她的孩子,他们的骨血!
雷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海,金灿灿的骄阳悬挂在空中,洒下一片柔和的金纱。
窗外的山茶花初绽,万紫千红,绰约多姿,为这寒冷的冬月增添了几分鲜艳的色彩。
花香阵阵,馥郁芬芳。
秦氿辣手摧花,伸出手去,折了一朵紫色的山茶花,拈在手里把玩了一下,然后就把它簪在了顾泽之的耳后。
窗口的风一吹,山茶花的花瓣在随风微颤,花瓣轻抚着顾泽之的面颊。
他的五官昳丽漂亮,簪着这么朵娇艳的山茶花,非但不显滑稽,反而还有种公子如玉的出尘。
秦氿情不自禁地抿唇笑,眸光莹莹闪烁,一颦一笑间,明艳妩媚,又带着几分狐狸般的狡黠与自得。
与初见时,她好似一头充满戒备的小兽般的样子迥然不同。
两年前,他又何曾料到会有今天呢?
!
他很庆幸,庆幸那一天没有错过她,否则,他的人生应该又是另一番局面吧?
决不会比现在更好了……
顾泽之怔怔地看着她的笑脸,眼神炙热。
在大祁朝,女子亲手为男子簪花是述衷肠的意思。
是女子对男子表达倾慕之情。
簪花定情。
而男子如果答应的话,只需——
顾泽之也信手折了一朵同样颜色的山茶花下来,也簪在了秦氿的耳后。
寒风自窗口徐来,簪在两人鬓角的两朵山茶花随风微微颤颤,犹如一池春水漾起涟漪。
两朵花的影子被阳光投射在地上,彼此依偎,彼此扶持,彼此撩拨……
窗外枝头的一朵龙眼大小的紫色花苞随着风摇曳着,似乎在说,看我,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