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也还会踩在脚下。”
半个时辰后,臻元宫。
天子没有在御书房见那个原本就很不起眼的小道童,他似乎是有意要彰显天子的威严,所以破天荒的选择在大殿里见一见这个小角色。
或许从他想见这个小角色的那一刻起,他其实就明白这个小角色绝对不是个小角色。
一阵锁链拖地的声音传来,在空荡荡的大殿里,这声音就显得更为刺耳。
在大内侍卫的看守之下,小道童净选缓步走了进来。
他抬起头看向那高台之上,那里就是象征着大玉最高地位的皇权宝座。
古秀今清了清嗓子后吩咐道:“把人带到五丈之地。”
大内侍卫退了净选一把,净选却只是轻蔑一笑。
他走到那个给他指定出来的位置,像是走累了,一点儿都不客气的席地而坐。
古秀今一怒,刚要说话,天子却微微摇头。
天子问:“掌教的即位大典只是个人人都能看到的幌子,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见到朕,对不对?”
净选挑了挑大拇指:“陛下不愧是陛下,很早之前就有人告诉过我,没有什么能瞒得住陛下的眼睛,除非是在陛下看不到的地方,可是陛下又站的那么那么高,你看不到的地方确实不多。”
天子问:“如此说来,你就是朕站在高处也看不到的地方?”
净选点了点头:“算是,不然的话,也不可能是我。”
天子道:“朕现在确实有些好奇,他们费尽心思的让你见到朕是为什么,你身上又是有什么手段能让朕输给他们?”
净选摇头道:“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击败陛下,我身上也没有什么能击败陛下的武器。”
“陛下刚才说的没错,在即位大典上给所有人下毒,这是一场赌局,赌赢了,那自然欢喜,赌输了也没关系,因为我能到陛下面前,就是第二场赌局的开始。”他看向天子:“这第二场赌局不是论输赢,而是求证。”
天子问:“求证什么?”
净选道:“求证我刚才说的话......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击败陛下。”
天子又问:“如果求证得出的结果是你想要的,你又收获到了什么?”
净选道:“求证出来的结果是我想到的,那就证明这个世上能击败陛下的只有......”
他抬起手指了指天子:“陛下你自己。”
天子微微皱眉。
净选继续说道:“陛下的大谋用了二十年时间,每一步都走的那么坚实,除了当年第一步的装疯卖傻之外,剩下的每一步其实你都让你的对手看到了,即便如此,没有人能破解,没有人能抵抗。”
天子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
净选道:“你太可怕了,每一步都让人感到绝望,我虽然年少,可我也能想象的出来,拓跋烈在临死的时候,对陛下应该依然满是敬畏,也满心绝望。”
“为了对抗陛下,这么多年来,他们一步一步的退让,又在退让中求存,可陛下还是步步紧逼。”
天子道:“这些话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有人一字一句教你的?”
净选道:“当然是有人教我的,这几年来一直都有人教我,毕竟我是他们选出来的要和陛下聊一聊这二十年的人。”
天子问:“以你的年纪能在朕面前如此坦然,朕在你脸上也没有看到一丝畏惧,朕很好奇,他们从何处选了你来?”
天子起身准备走下去好好看看这个少年,但被古秀今挡了一下。
天子推开古秀今的手,迈步走下高台。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个世上只有一种事可以让少年之心变得坚定,可以让少年之行变得无畏,是为......仇恨。”
他走到距离净选不远处,低头看着这个坚定且无畏的少年。
“你恨朕。”
净选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那双之前毫无波澜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变化。
那,确实是,仇恨。
他说:“我当然恨你啊,不然的话,我怎么会连天子都不怕?”
天子道:“朕这二十年来杀人无数,虽然没有一人是朕亲手所杀,可死的每一个,血债都可以算在朕头上。”
“选一个恨朕的人,想尽办法的见到朕,说一些话来刺激朕,无非是想以此来让朕的身子更加不好......”
天子脸色平静,语气更为平静。
他说:“想气死朕?这就是你们最终的手段?你们确实无法击败朕,所以想利用朕这不好的身子来击败朕?”
净选的眼神里,出现了真正的敬佩。
“陛下就是陛下,连这一层都能想到,果然没人能骗的了你。”
他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想利用陛下那已如强弩之末的身子,气死陛下。”
天子笑起来:“真是......让朕失望了。”
净选道:“陛下应该也不会那么失望,毕竟我确实是最合适的人。”
天子问:“有多合适?”
净选抬着头看着天子的眼睛回答道:“最合适,毕竟这天下姓谢的不多了,姓谢的男人更不多了,姓谢的男孩子能活到我这个年纪的,是不是可能只有我一个?”
他说完这句话,忍不住笑起来:“陛下啊,算算看,我该叫你一声叔父呢,你看......你的对手也没有那么不堪,最起码,他们是不是很会选人?”
天子的脸色骤然一变。
紧跟在陛下身边的古秀今,脸色也跟着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