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林叶显得那么安静,安静的就好像他安葬了婆婆之后独自坐在守善库门口台阶上的时候一样。
那一天,当整个为县的百姓们都离开了之后,守善库就显得空荡荡起来。
当时的守善库里还有满满当当的物资,不该是空荡荡的才对。
也许那时候空荡荡的不是那座好大的房子,而是心里那座房子。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林叶,有些时候他都分辨不清楚那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是领兵作战时候身先士卒的那个自己,是谋划万千的时候诡计多端的自己,是在教坊司里放浪形骸的自己,还是安安静静坐着不动的时候那个孤独的自己。
林叶从来都不是一个矫情的人,所以在思考这些的时候他非但没有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反而觉得自己纠结于这些是不是有些矫情了?
孤独且背负太多的人,有些时候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白衣女子本想问问林叶,就这样坐着吗?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可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就那样安安静静的陪着林叶坐了一路。
马车只是有些微微摇晃,大街平坦,连石板拼接的缝隙都很平整,颠簸的时候很少。
白衣女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林叶好像是回到了才不到两岁的时候,一个人坐在秋千上,也不哭也不笑,只是呆呆的坐着,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个那样年纪的小童。
到最后还是林叶先开口问了一声:“我们要去哪儿?”
白衣女子回答说:“只是想接你出来说说话,并没有特定要去的地方,你有吗?”
林叶想了想,回答:“要不,就回一趟为县?”
此时此刻,歌陵城里依暗流涌动,还需要他做许多事的时候,他忽然说要不然回一趟为县?
白衣女子没有任何迟疑,立刻点头:“好。”
她心疼的地方就在于,林叶永远都是那么理智,理智到,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接受了她是他姑姑的身份,轻而易举的就认可了太上圣君当初的安排。
他说自己不是那种懂事到让人心疼的孩子,或许他只是不想麻烦别人心疼自己。
而他,还要用心思去回应别人的心疼。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表演的人,如果他完全复刻了太上圣君的性格,那表演这种事,真的是手到擒来。
可他不是啊,他对着铜镜练习过数次堆起笑容,可是看着镜子里似乎已经阳光灿烂的自己,他还是觉得虚伪的有些恶心。
林叶是复杂的,复杂到他自己都没法给自己一个定义。
如果非要让他描述一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大概回答起来也只是一句废话。
不是好人,也算不上坏人。
这样的答案,得不到好的分数。
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人的永远都理解不了,他明明那么不善于表演可他偏偏还那么复杂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去找找陆大礼教,借他的云舟,咱们可以快一些,毕竟歌陵城里还有许多事。”
林叶声音很轻的说出这句话。
白衣女子问他:“你有没有任性过?就是那种,不管不顾的任性?”
“有。”
林叶回答的很快。
白衣女子立刻问道:“是什么时候,是什么事?”
林叶没回答。
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当然有过任性的时候,可这俗世万千又有几个人能做到真的不管不顾?
我心归处,终究不是我心。
灯火阑珊,人影幢幢,每个人都是其中之一,是碌碌大众,每个人又都是神仙,一眼就能在人影幢幢中看到自己在乎的那些人,比清晰。
不管不顾才是仙,仙不在人间。
义反顾的永远都是人,到了那般时候,可屠魔,也可戮仙。
林叶真的是很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因为他真的觉得自己曾经有过数次的任性。
可一句不管不顾,就让他筛选不出来一个答案。
哪有呢?谁有呢?
“就坐车。”
白衣女子道:“云舟太快,有些事就得慢慢去做,慢慢去体会感受,去思考,也去沉淀。”
林叶道:“我不行。”
白衣女子问:“你为何不行?”
林叶想了想,回答:“每个人在回答说出自己不行的时候,都是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框架,在框架内是我行,在框架外是我不行。”
他说:“这个框架有多大,就看里边框住的是什么,大部分人框架内是一个家,为了家所以他可以有许多行也有许多不行,我就大了......注定大了。”
注定。
白衣女子问:“连回去上柱香,也要来去匆匆?”
林叶道:“嗯。”
白衣女子道:“歌陵城里的事就算你不插手,陛下也自然能收拾的妥妥当当。”
林叶道:“看的多了,犯就少,现在的我,还得多看。”
白衣女子又问:“为什么你不准自己犯?”
林叶回答:“框架大。”
白衣女子忽然间醒悟过来,原来自己是矫情的那个,她为什么要逼着林叶去做那些注定了要在心里刻下更多伤痕的事?就为了满足她自己内心里想要看到的那个林叶的那种样子?
痛苦?痛哭?
“那就云舟。”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
她看向窗外:“你是对的。”
林叶道:“谢谢。”
这两个字,让白衣女子瞬间就清醒过来......林叶是那么轻而易举的就认可她是姑姑的身份,但其实还没有那么轻而易举就会接受。
马车就这样,本朝着城门方向行进却忽然转了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