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恕捧着锦盒回了住处。
有值守的番役瞧见他手里捧着个大盒子,有心讨好,便凑上前来想要帮他拿。
只是手还没碰到锦盒,就被薛恕冰凉的眼神盯得一个激灵,伸出来的手僵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薛恕冷淡瞧他一眼,道:“咱家自己拿。”
说完捧着锦盒,略过番役,大步回了自己的屋子。
将门窗关好后,薛恕才将锦盒打开。
锦盒有两层,放在上层的是一副卷轴,中间以红绳系住。
薛恕扯开红绳,小心将卷轴展开,宣纸上的少年也随之展露出来——这竟是一副画。
画上少年衣红袍,佩银刀。身后雪地梅花彼此映衬,两相灼灼。
——大燕太子通五经贯六艺,世人皆知。却极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更擅丹青。丹青之中又犹擅人物和花鸟。工笔重彩,一画难求。
薛恕还是因为常出入弘仁殿,偶然听郑多宝提起过才知道。
殷承玉乃一国储君,心系社稷百姓,少有闲情逸致作画,所以他的画作极少。除去被好丹青的老臣们讨要走的部分,余下的几幅画都被郑多宝当宝贝一样收着。
但如今,殿下却为贺他生辰,再度提笔作画。
薛恕心绪激荡,想到殿下执着画笔,一笔一笔勾勒出自己的模样……心口的欢喜就几乎满溢出来。
他的目光在画上流恋,又注意到画像下方的题字。
“心期切处,更有多少凄凉,殷勤留与归时说,到得却相逢,恰经年离别。”薛恕指尖虚虚点着字,一字一字念出来:“莫负枕前云雨,尊前花月。”
他虽然没正经进过学,却也是读过书识过字的。鱼台大疫之前,家里虽然穷,但母亲也会送些米粮碎银请隔壁的老秀才捎带着教一教他和姐姐,不盼着能考科举,只盼能开智明理,
这首词他曾在老秀才的书上读到过,乃是前人怀念家乡和妻子所作。
但眼下,殿下却题在了赠给他的画上。
而且若是他没记错,原句应是“辜负枕前云雨,尊前花月”,现下却被改成了“莫负枕前云雨,尊前花月”。
“莫负……”
薛恕指尖虚虚触及那两字,只觉得心底有什么情绪涌动着,却又道不分明。
他低声反复念着那一句词,似要一字一句刻在心底。
薛恕将这幅画看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收起来。
将画放回原处时,才想起下层似乎还有东西。他怀着雀跃的心情将第二层打开,却发现只有一个朴素的布袋。
将布袋打开,发现里面装的竟是个口枷。
口枷原本是一些犯了疯癫癔症的犯人所用,将绳索束在犯人脑后,木头塞在口中,便可防止犯人喊叫吵闹甚至咬人。
但殷承玉送的这个,却颇为精致。两根指宽的玄黑皮革带子,连着一根巴掌长、寸许粗细的软木,玄黑的皮革带子朝外一侧点缀了细小的宝石,置于口中的木头也是上好的软木,上头还雕了精细的花纹图案。
不像是惩罚犯人的口枷,倒像是……床榻间的助兴之物。
早两年他四处流浪时,便听人说过,有些达官贵人癖好奇特,那些秦楼楚馆为了迎合,准备了许多小玩意儿,其中就有这口枷。
行房时将其置入口中,之后无论怎么折磨玩弄,对方都叫不出声来。
薛恕那时听听就过了,只觉得说起这些事的人脸上的神色叫人作呕。
可如今,他手中捏着这精致小巧的口枷时,欲望却沸腾起来。
若是这口枷塞在殿下口中……
想到殿下被迫张开嘴,说不出话来,只能像小动物一样发出呜咽之声——
薛恕垂下眼,将口枷置于口中轻轻咬了咬。
软木大小粗细都正好,质地并不坚硬,想来不会伤了人。
……
大约是被口枷勾起了心思,这一晚薛恕睡得十分不安生。
连梦里整个人也充斥着难言的火气。
殷承玉正在弘仁殿处理公务,连他自门口进来都未曾发觉。
薛恕悄无声息行到他身后,就瞧见他正在翻阅官员递上来的奏折。
“又是请立太子妃的折子?”
薛恕将那折子自殷承玉手中抽出来,随意翻阅了几眼,脸色便黑了,如风雨欲来。
他俯下身去,几乎从后将殷承玉环抱住:“殿下已二十有四,还未有妻妾子嗣,也是该成婚了……”他面上笑着,声音却阴沉沉的,像毒蛇吐出信子,带着几分引诱:“殿下心中可有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殷承玉侧脸打量他,忽而冷笑一声:“这满朝文武,谁家没有一两个适龄女儿,还怕没有合适的人选?就怕督主不允。”
薛恕与他对视半晌,眼底怒意翻腾。
他微眯着眼,指尖挑起他的下巴,皮笑肉不笑地道:“咱家这也是为了殿下好,殿下经了咱家那么些时日的教导,还能要女人么?万一床上露了怯,也有损殿下英明。”
“薛恕!”殷承玉闻言厉声呵斥,一张脸涨得通红,亦动了真火。
“你一个阉人都能行事,孤有何不可?”
两人目光相撞,以言语为刀枪,互不相让。
对峙良久,薛恕忽而嗤笑一声,眼底带出几分讥讽,又似悲凉:“殿下果然是翅膀硬了,用不上咱家了。”
说完,垂下首去,在他颈侧重重咬了一口。
殷承玉疼得皱起眉来,却一声未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