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腰部以下都被土石埋了,头顶还横着颗枝桠茂密的大树。
崔辞本想让人先将树挪开,却发现那大树其中一根两指粗的枝干,竟插进了薛恕后背中,鲜血将那那一截枝干浸染得暗红。伤口周边凝固的血渍已经变成了黑红色。
那树枝也不知道进去了多深,他不敢动,只能先让人寻刀来先锯断树枝,同时让人清理下方的土石。
好在这三日都在下雨,土石还未夯实,清理起来还算容易。
待树枝锯断,头顶的大树被挪开,众人才小心翼翼地准备将人抬上来。
殷承玉久未见光,怕他被外面的强光伤了眼睛,此时眼睛已经蒙了黑布。崔辞原想先将他送上去,但在殷承玉的坚持下,一行人只能先将薛恕送上去,只不过薛恕的双臂紧紧箍殷承玉,搬动的人不敢硬掰,只能再次为难地停下,请示殷承玉。
殷承玉摸索着拍了拍薛恕的手臂,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已经安全了,你先松开孤。”
薛恕不知道听没听到,但殷承玉再去拉他的手时,他便松开了胳膊。
其他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他抬上去,放在担架上,送到临时搭建的营帐内救治。
殷承玉后一步才被送出来。他右侧腰上被锋利的石头割伤,但好在伤口不算深,又得到了包扎,眼下虽然虚弱,意识却还清醒着。
被送往营帐时,他陡然想到什么来,叫了崔辞过来,嘱咐道:“你去跟着薛恕,若是有要人贴身伺候的地方,务必要你亲自动手,莫让旁人近身。”
崔辞虽然不明白缘由,还是应下,跟着薛恕去了。
殷承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
外头的雨势还未歇,仿佛要将春夏未曾下的雨水一次性补足一般。黄豆大的雨点砸在营帐顶上,如同细密鼓点。若是往日,殷承玉怕是要嫌嘈杂,可此时听着外头的雨声,却觉得平静。
至少他们还有机会再感受世间嘈杂。
他身上的脏污已经清理过,伤口也得到了妥善的处理和包扎。殷承玉试着动了动,除了腰侧和右手有些疼痛,其他小伤都还能忍耐。
他撑着手臂缓缓坐起来,动静惊动了伺候在外间的小太监。
小太监绕过屏风进来,是个熟面孔,瞧着应该是平日里伺候薛恕的:“殿下可还有哪里不适?臣去传大夫来?”
“不必。”殷承玉的嗓子还是嘶哑的,说话时有些艰涩:“给孤倒杯水来。”
小太监很快捧了温热的茶水过来。
殷承玉喝了一杯温茶润喉,嗓子才舒服了一些,让小太监去传崔辞过来。
不过片刻,崔辞便来了。
殷承玉已经换好了衣裳,只身体还有些虚弱,便靠坐在外间的罗汉床上,因为阴雨连绵,天气潮湿阴冷,脚边还放了个炭盆。
“薛恕的情况如何?”
“大夫已经取出了插入后背的树枝,幸好薛监官穿了护甲,那树枝被软甲挡了一下,并未入得太深,没有伤及脏腑,昨日已经用药施针了。”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觎着殷承玉的脸色小心道:“不过薛监官的伤势要严重些,只中途短暂醒了一会儿,便又陷入了昏迷。大夫说得他自己熬过去,若是今晚不发热就不会有太大危险。”
殷承玉颔首,垂着眸看他:“可都是你在伺候?”
这话让崔辞心里咯噔了一下,硬着头皮说“是”。
昨日太子交代他务必要贴身伺候薛监官时,他还不解其意。可等他替薛监官清理身体时,便明白了太子特意交代那一句的意思。
只是有些事,他知道了,却只能当不知道。
甚至连主子问起来时,也最好不要多提一个字。
因此他答完之后,便恭敬地垂着头,一个字也不曾多提。
殷承玉凝视他许久,见他虽然有些紧张,但还算镇定,才满意地颔首:“好好照顾他,以前如何,以后还当如何。”
他说得极隐晦,但崔辞却听明白了。
“殿下放心,臣定不辱命。”
殷承玉这才打发了人出去,还没来及歇口气,就又听小太监来通传,说左布政使,青州府同知以及通判求见。
先前因为灾备粮贪墨一事,山东巡抚以及青州府知府都被问罪下狱,如今接替的官员还未来得及任命,便又遇地动,事急从权,便只能由左右布政使等人暂代职责。
山东饥荒尚未解决,又遇上地龙翻身,死伤无数。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太子失踪三日,又昏迷一日。
三人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如今一听说太子醒了,连忙前来求见,一是请安,二则是山东灾情需要上报,得太子拿主意。
殷承玉自然也明白他们的来意,让人赐座之后,没有废话,直接问起了这次灾情。
“都有哪些地方受灾?受灾人数可有核算清楚?”
左布政使钱柏起身拱了拱手,道:“这次地动的中心在青州府伏虎岭,以益都城为中心,昌乐、寿光、临朐等地受灾最为严重。青州府之外,就只有相邻的济南府遭了灾。各州府房屋倒塌约有两万余间,粗略核算的受灾人数约莫有十一二万人,再详细些的时间紧迫,还没来及核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