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承璟一番话情真意切,若此时他求娶的对象不是乌珠公主,而是个普通官家女子,那么这场面还是令人动容的,隆丰帝作为父亲也乐于成全。
可一想到他要娶的女人是乌珠公主,无数猜疑就打心底涌了上来。
他到底是喜欢乌珠公主,还是与乌珠公主背后的鞑靼有了牵扯?
自从殷承璟勾结朝廷命官,掺和进了盐税里之后,他就发现这个素来看起来纨绔风流、不理庶务的三儿子,其实也是个野心大的。
隆丰帝瞧着他,原本还有些慈和表情一点点冷下来,最后定格成面无表情。
他缓缓转头看向一旁默不吭声的乌珠公主,语气不咸不淡道:“婚事自然是要结两国之好,乌珠公主先前不还向太子示好?如今也愿意嫁给朕这个三儿子么?”
乌珠公主抿唇,下意识看了一眼人群外的阿哈鲁。
阿哈鲁身形高大,在燕人中格外突出,是以她一眼就看清了阿哈鲁面上的神色。
狠戾又阴沉。
这一次阿哈鲁带她来大燕,本意是想让她与太子联姻,后来联姻不成又发现太子是个大威胁,便想让她在围场里趁机暗杀太子。
而眼下,这两个目的都未达成。
汗王妻妾众多,她的母亲并不受宠。她能有今日地位,全靠着她够听话,又替汗王除掉了几个统一大业的绊脚石。
但现在,她接连失败了两个任务。
从前她得宠时,没少树敌。汗王还有许多女儿,这些姐妹都盼着挤掉她,成为新的草原明珠。
若是就这么回去了,恐怕结果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而且……她看了殷承璟一眼。这个男人明明伤了要害,却还能隐忍至此。现在她知道了对方的秘密,他不会轻易放她走。
转瞬在脑海中权衡了利弊,乌珠公主垂下头,做出羞赧又欢喜的模样:“大燕陛下,先前乌珠对太子殿下只是单纯的崇拜。围场几日相处,乌珠发现才发现真正喜欢的人是三皇子殿下。”
郎有情妾有意,若再不答应,反而显得隆丰帝不近人情了。
“联姻之事事关两国邦交,需得好好商议,朕会命礼部尚书负责此事。”
言下之意,便是允了。
殷承璟连忙道:“多谢父皇成全。”
隆丰帝看他一眼,也没有再关心他的伤势,只道:“你受了伤,便早些回行宫歇着,叫太医给你看看,别留下了病根。”
听到“病根”二字,殷承璟的面色扭曲一瞬,又很快压了下去。
他情意绵绵与乌珠公主告别之后,便在德妃的陪同下先回了行宫,那一直未曾来得及替他诊治的王太医也跟着去了。
回了行宫,殷承璟强行撑着的一口气终于散了,挺直的脊背弓起来,他紧紧攥着拳,白着一张脸,抓紧德妃的手,忍耐道:“母妃,让人都出去。”
德妃素来熟悉自己的儿子,知晓他这伤势必定另有隐情。将所有人都屏退后,只留下了一名心腹女官与诊治的太医。
太医看到这个架势,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果然,紧接着就听德妃笑吟吟地与他闲话:“听闻上个月王太医的儿媳刚诞下麟儿,添了个嫡长孙?”
“是,上个月二十九出生。”
王太医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岁,在深宫里见多了阴私,听到这个话锋就知道不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来。他极力平息了心中的惊骇,勉强维持着镇定,抖着手去查看殷承璟的伤势。
殷承璟白着脸任他查看,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将包裹的碎布条解开,看清真正的伤势之后,王太医骇然瞪大了眼睛,之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重重跪在地上,颤抖着身体趴在地面:“娘娘饶命!三皇子饶命!”
太医一脸惊惶,德妃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极力压下心慌,含着笑道:“算算日子,王太医府上的满月酒应还未办吧?本宫也略备了薄礼,便提前给王太医了。”
话罢,一旁伺候的女官捧着个沉甸甸的锦袋上前。
王太医瞧着,不敢拒绝,抖着手收下了。
德妃蹲下身来,手搭在王太医的肩膀,极力想要保持平和的语气,却到底还是因为殷承璟的伤情流露些许狰狞:“我儿的伤便交由王太医了,王太医务必好好治。”
王太医抖了下,咽了咽口水,喏喏应是。
围猎结束之后,当晚有惯例的饮宴。
虽然殷承璟受伤缺席,却并未耽误饮宴。尤其是隆丰帝眼下对他生了猜疑,加上又想在鞑靼与瓦剌面前抖抖威风,这宴席不仅正常开了,甚至比往届还要盛大热闹一些。
虽然冬狩的排名要明日才会公布,但殷承玉已经是无冕之王。
出席的鞑靼使团与瓦剌使团都面如菜色,偏偏大燕官员从前受够了这等小国冷嘲热讽,如今终于扬眉吐气一回,便一个个端着酒杯上前敬酒。
这些使者强颜欢笑的模样倒也有趣。
殷承玉的席位就在隆丰帝下首,一开始还有不少官员和勋贵子弟来敬酒,他喝过一轮后便借口不胜酒力,不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