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就到。
殷承玉抬眼着缓步走来的人影,眸色就深了深。
来人头戴嵌红宝三山帽,帽带在颌下收紧,绯色簇锦蟒袍腰间以黑色革带束起,胸前坐蟒怒目圆睁、张牙舞爪。艳丽的色彩衬得狭长的眉眼多了几分邪气,薄薄的唇抿起,仿佛噬人的兽类,下一刻便会暴起择人而噬。
自回廊尽头从容行来时,叫殷承玉恍惚间以为是上一世的九千岁自记忆里走了出来。
但下一瞬,这错觉又被他亲自破碎。
薛恕口中问着“太子殿下可是要寻臣”,眼底却分明写着“若是无事太子殿下恐怕都已经忘了我是谁吧”。
这样质问里又带着些委屈怨愤的神色,与上一世的阴沉狠戾截然不同。
若不是殷承玉先前已经抓住了他的小辫子,摸清了他的底细,恐怕这时候还被他蒙在鼓里。
倒是会装。
殷承玉哼笑了声,忽略了他看过来的目光,也没赐座,就叫他在旁站着,不紧不慢地开口:“是有些事要你去办。”说完看向殷慈光,询问道:“你的事需要薛恕去办,事成前他绝不会泄密。”
这便是在询问殷慈光的意思了。
殷慈光先前便在慈庆宫见过薛恕,早猜到薛恕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不似传言中那般差,却不知道太子竟如此信任薛恕。
他轻轻颔首:“无妨。”
殷承玉这才对薛恕说了殷慈光的处境,思索着道:“此事事关皇室血脉,要想不触怒父皇,还得寻个合适的理由与时机,你可有想法?”
要说谁最了解隆丰帝的性情,恐怕非薛恕莫属。
薛恕两辈子都能将隆丰帝牢牢握在掌心,便是殷承玉这个亲儿子也不及。
“理由倒是好找。”薛恕道:“陛下笃信神佛,只管往玄了编就是。但他便是信了,却未必不会降罪,所以此事还需得对陛下有些好处,叫陛下心甘情愿地将隐瞒之事揽在自己身上。”
隆丰帝此人疑心极重,刚愎自用,又颇几分独断专行。
殷慈光的事,往小说只是换了个身份避灾。但往大了说,却是混淆皇家血脉。隆丰帝作为后宫之主、殷慈光生父,却被瞒了这么久,骤然得知殷慈光的身份,不仅会生怒,恐怕还会觉得丢了颜面。
若对他半点好处没有,隆丰帝为了找回颜面、彰显威严,极有可能会降罚。
殷承玉瞧他神色便知道他必已经有了主意,挑起眉梢看他:“薛督主想来是有法子了?”
“陛下自行宫回来后染了风寒便一直没好。最近更是噩梦连连,夜不能寐。”
说是夜不能寐都轻了,实则隆丰帝最近是寝食难安,整个人都迅速苍老下去。
之前在围场遇虎,他本就受了惊未曾发作出来。后来在回京的路上又在马车里宠幸了两个新得的美人,颇有些“操劳过度”。加上被喂的各种药物一并发作出来,整个人一夜之间便老了,比从前憔悴了太多。
这消息一直被隆丰帝捂着,未曾传出来。但实则太医院的几位老太医都轮着被召进了宫中诊治。
隆丰帝本来还想继续服用丹药,还是紫垣真人胆子小,怕他吃多了丹药真把自己吃死了连累自己,一番云山雾罩地哄骗,才叫他暂时停了丹药,先用太医开的汤药。
殷承玉领会了他的意思:“那此事便交由你安排了。”
薛恕垂首应下来,见他仍坐在亭中品茶,没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道:“臣另还有一事要禀。”
说完,一双眼睛定定望着殷承玉,里头满是殷切情愫。
殷承玉对他对视一瞬,嗤了声,却还是转头同殷慈光说了告辞:“下次孤再邀皇长姐品茶。”
殷慈光颔首,起身目送他们离开。
薛恕落后半步,跟在殷承玉身后,似垂首与他说着什么。殷承玉则侧脸看他一眼,嘴角微微往上勾起,像是在笑。
两人已经走远,殷慈光听不见声音,却能看出两人之间的亲近。
方才在亭中他就察觉到了,太子与薛恕之间,有种旁人都插不进去的亲昵。
两人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回廊尽头,殷慈光收回目光,有些羡慕。
心中升起淡淡的怅惘,又很快被压下去。
殷慈光对侍女道:“将茶具收拾了,回去吧。”
侍女收拾了茶具,跟在他身后一道回了永熙宫。
永熙宫位于东六宫,却在东六宫最末,位置偏僻,一直只有容妃与殷慈光居住。原先容妃还是嫔位时,母子二人只能居偏殿。后头升了妃位后,才搬到了主殿,为一宫主位。
殷慈光行过条条回廊,走了两刻钟方才抵达永熙宫。
拂去肩上的落雪踏入殿内,殷慈光还未开口,便先瞧见了殿中坐着的女人,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收敛下来。
“秋姑姑怎么有空到永熙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