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弘仁殿,殷承玉接着处理未批完的公文。将需要批阅的文书尽数处理完时,该回来的人却还未归来。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眉,铺开一张宣纸,提笔作画。
只是初初下笔,线条就乱了。
他只能弃了宣纸,再铺一张。再落笔时,又觉得意境不对,只能撤了再画。
如此折腾了几次,废了四五章上好宣纸,外头已经是日影西斜,殷承玉面前仍是一张白纸。
正心浮气躁要搁笔时,却听见外间传来脚步声。
手腕一顿,殷承玉抬眼看去,就见薛恕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一身暗红织金麒麟服,胸。前麒麟威势赫赫,怒目圆睁。串着宝珠的帽带在下颌收紧,余下长长一截垂在胸。前,随着行走微微晃动。整个人就如同补子上麒麟一般,凶势赫然。
殷承玉淡淡收回眼眸,手腕悬空,笔尖随意勾勒出冷硬轮廓。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画了什么,拧眉顿笔,又瞥了立在一旁的人一眼。
自进来后,薛恕便未曾说话,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与往常大相径庭。
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快,殷承玉重重搁下笔,笔尖的墨汁溅开,霎时间弄张了画纸。
薛恕听见动静,这才抬头看过来:“殿下?”
殷承玉眯起眼,盯着他。
片刻后神色淡淡道:“这宣纸不好,孤作画总觉不顺,你去寻些好的来。”
弘仁殿所用的宣纸都是澄心堂纸,是殷承玉平日里最为喜爱的一种宣纸。今日却忽然说不好用……薛恕有些疑惑,却还是去库房取了新的泥金笺来。
等他将纸铺好,殷承玉提笔轻划,眼角余光斜斜落在他身上,仍道:“不好,再换。”
薛恕只得再去库房取。
然而接连换了四五种纸,殷承玉始终不满意。
他掀起眼睫,自上而下地扫视薛恕,指尖摩挲着笔杆,不疾不徐道:“今日宣纸不宜作画,孤想试试换一种纸。”
薛恕与他对视,自是已经察觉他心情不快,故意在折腾他,只是却猜不到原因,只得问道:“殿下想换什么?臣再去寻。”
“你坐到那边去,背对着孤,将上衣脱了。”殷承玉下巴微抬,指了桌案对面的矮金裹脚杌子。
薛恕神情一顿,深深瞧他一眼,只得坐了过去,将上衣褪至腰间。
殷承玉一手端着砚台,一手执毛笔,绕至他身后,俯身细细端详,似在思索从何处落笔。
如今已是五月末,天气愈发炎热,薛恕刚从外面回来,身上难免有些许汗水。
殷承玉皱眉瞧着,掏出手帕来细细擦拭,口中指挥着道:“朝前趴着些,不要乱动。”
手指隔着一层绸缎在脊背上移动,薛恕下颌绷紧,依言将身体朝前倾,背脊肌肉却不受控制地绷起。
殷承玉擦干净了汗,方才提笔蘸墨,笔尖悬空在他背后移动,将落未落。
薛恕是习武之人,背后乃是空门,他素来不容外人靠近。然而如今殷承玉执笔却不落,那饱蘸了墨汁的毫尖虚虚悬在后背时,比真真切切落下来还要叫他紧绷。背部肌肉轻轻抽动,薛恕甚至能想象出身后人的神情。
他不知如何惹了他不快,他便想方设法地折磨他。
此时嘴角必定是恶劣至极地勾着。
想到那饱满上翘的唇,薛恕喉结动了动,低声唤了一声“殿下”。
殷承玉未应,似是终于欣赏够了,悬停的笔尖落下,在他背脊左侧落下一笔。
柔软的毫尖饱蘸着墨汁划过皮肤,微凉中又掠起一阵瘙痒。
薛恕眼角抽了下,握紧了拳才控制住没动。
一笔之后,又有两笔,三笔……
身后的人似是终于满意了这新“纸”,下笔流畅如有神,不过两刻钟,便听身后人笑道:“好了。”
他似极满意这幅画,俯身细细打量着,温热的鼻息喷洒在皮肤上,比夏日的温度更烫人。
“这幅画孤甚为满意。”
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薛恕感觉背脊又有什么划过,不是毛笔,微凉细腻,是殷承玉的手指。
那手指缓缓抚过,又轻轻摩挲。
薛恕喉咙发紧,嗓音带着克制的低哑:“臣想看看殿下的画。”
殷承玉轻笑了声,没有拒绝,到外间叫人送了铜镜来,斜斜放在他身后,叫他自己看。
连笑声也透着恶劣。
薛恕扭头去看镜中,先见后背满树红梅,之后才瞧见那树下一双缠绵的人影——
竟是副春。宫图。